“我没有——”舒泠脱口反驳,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凌乱,她瞬间收了声, 又静了静, 才低声解释, “我两次下毒,但不知为何,他并未中毒。”
“并未中毒?”葛覃闻言,也不免讶异,“你确定,他碰到了毒药?”
“我……没有亲眼见到,但应当无误。”
“奇怪,难道沈乾夕,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葛覃沉吟片刻,最后摇了摇头,“罢了,此事以后再议,你现在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舒泠垂下头,实话实说。
“不知道?”葛覃不由得反问,舒泠的回答竟如此荒谬可笑,“难道,你打算在织凤楼里动手吗?”
舒泠仍垂着头,再次沉默。
葛覃亦默然,望着舒泠,半晌,他凝声道:“我根本瞒不了多久,义父应该,已经知道此处情况。”
舒泠一惊,猛地抬起头,似是想从葛覃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却发现,夜色漆黑,她根本看不清葛覃的脸。
未及她细想,葛覃又道:“既然你已出手,现在,还有什么可迟疑呢?”他放缓语气,忽然变得像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辈,“我的方法不适合你,舒泠,用青寂刀吧。”
舒泠怔了怔,她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听见葛覃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安静稍许,她眸子里的光终于渐渐沉寂:“好。”
她说完这句话,葛覃也沉默下来。
空气寂静如幽冥,很久以后,葛覃忽然轻叹道:“我还有他事,不能再等你。我先走了,事成之后,你自行回去。”
“好。”
“我再相信你一次,别让……义父失望。”葛覃说完,又看了舒泠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他终究只是沉默地转身,翻出窗外。
夜色如墨,他的身影,很快消融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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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子时三刻,舒泠在房中静静坐了一个时辰,才将杂乱无章的心绪全部平定。门外不闻任何响动,只有街上,遥遥传来巡夜官兵脚步声。这个时辰,所有人都已沉入睡梦。
该是她行动的时候了。
舒泠睁开眼,握紧手中长刀,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虽然她不知道沈乾夕武功究竟几何,她从未见过沈乾夕与人动武,他似乎永远都是温良随和的样子——但是,只要她仍握着青寂刀,就不会有任何人是她的对手,沈乾夕也不例外。
如此想着,舒泠缓缓呼了口气,敛气凝神,打开房门。
——随即,顿在门边。
门外,院中,月影里,正对着她,立着一个长衣缓带,青白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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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晦暗,沈乾夕的神情辨不清晰,但仍能看出他眉间浓郁的哀伤。
他,没有睡?
可是入夜后,她没有再听见任何动静,难道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一直——等了半夜?
他——听见她与葛覃的对话了吗?或是,他已经知道她要杀他,他早已有所察觉吗?——
是啊,他一向善于演戏。
这些天,他只是装作不知吧。
舒泠终于踏出屋子,然而对面的沈乾夕依旧身形静默,不发一言,仿佛他只是夜风中的一棵古树。舒泠闭上眼,复又睁开,漆黑的眸子已变作不见底的深潭。
她的身份和目的恐怕都已暴露,罢了,既然无法暗杀,那就明枪实刀地厮杀吧。
不论哪一种,她都不怕。
她走下石阶,走进院子里,站在沈乾夕两丈之外,轻轻抽出青寂刀。
纵使墨云掩月,星光如湮,青寂刀依然散发出凌寒如幽冥的清光,令人不敢直视。
沈乾夕却没有丝毫惧色,他静静望着舒泠,声音清润温凉,然而被这寒冬的夜风一吹,仿佛霎时间凋零满地:“你终究,还是对我拔出了刀。”
舒泠目光微闪,却只又将刀抬高一寸,右脚前移,已成攻势。她淡声开口:“拔刀吧。”
似乎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解释。
沈乾夕却一动未动。
他摇了摇头,毫无交战之意。月光终于从乌云的缝隙中露出一玦,他凝望着对面那个如月色般清冷的女子,居然微微笑了起来:“不要,我不拔刀。”
他竟撒起娇来,仿佛面前不是一个来杀他的人,不是这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之一,而是他最亲近的朋友,“我打不过你,我才不要拔刀。”
舒泠眉心一紧,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他毫不惊恐?也不慌乱?
“就算你不拔刀,我仍然会杀你。”
舒泠沉下目光,她不能被他扰乱心神。
“好。”沈乾夕居然十分随和地点了点头,他依然微笑着,只有眼中的哀伤越来越浓,“那,你出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