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乾夕一怔,“可你已经耽搁两日,王都那边……”
“不如你这里麻烦。”容疏华扔给沈乾夕一个巨大的白眼,抬脚往城门方向走,一边命令他的侍卫,“先找个舒服的客栈,今晚我要好好休息。唉,昨天折腾了大半夜,船又晃得我想吐,根本没能睡觉。”
“那……”沈乾夕连忙快步跟上,“今晚我请客,这里的鲟鱼八珍锅,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丰富,正适合劳累的行客。”
“好好好,但是我要先躺一会儿……”
舒泠也抬脚,随二人向前走去,目光扫过四周,她却忽然看见街边树下的阴影里,葛覃正站在其中。树影阴暗,舒泠看不清葛覃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右手放在身侧,向她打了几个手势。
“丑时,此地。”
然后她不动声色地转开眼,神情平淡地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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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云影清幽,月亮如银镜挂在光秃秃的树梢,湿冷的风在闾巷间低吟徘徊,像一首辗转流连的歌。
舒泠一身黑衣,如约来到树下,巷子阴影当中,葛覃缓缓走出。
“为何仍未动手?”葛覃省略了所有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她,他的眉眼仿佛也尽染风雪,一片寒凉。
舒泠微微垂头,却只有沉默。
“已经十几天过去,你还要等多久?”葛覃目光凝霜,“不要告诉我,你不忍、不想杀他。”
舒泠眉心一顿,依旧默然。
“你忘了你的身份吗,舒泠?”葛覃不禁质问,“你难道,要背叛义父吗?”
舒泠心里一跳,可她抬起头,看着葛覃的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的心里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她只能沉默,望着葛覃,仿佛就要在夜风里凝固作雕塑。
长久的沉默后,葛覃终于长叹一声,眼中的冰雪渐渐隐匿到深处。他妥协地叹息:“算了,如果你无法动手,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会禀告义父,这任务,换人来做。”
“不。”舒泠终于开口,她垂下眼,目光被掩藏在长睫之下的阴影里,“这几日,只是,没有合适时机,容公子寸步不离,人也太多。我能够完成任务。”
葛覃低头看着她,安静半晌,却终究没有揭穿她拙劣的掩饰:“希望如此,你尽快解决。”
“是。”舒泠垂首应道。
“我先走了。”葛覃最后道,“那个容公子,至多两日,就会离开,希望你不要再错过时机。”
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舒泠一眼,就转过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舒泠却仍在树下,静静伫立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回客栈。她开始不解,她明明一直在杀人,她是天下刀法最快最强的杀手——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出现如此莫名的犹豫和混沌?
为什么,她忽然不希望,那个眉眼清俊的男子,他温暖而明朗的笑容会从此消失,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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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至多两日,实际上,一日不到,当容疏华和沈乾夕在林中赶路,正为住宿和饮食争执不下时,一个侍卫骑着快马追上了他们,交给容疏华一封急报。
容疏华一愣,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到眼前,然后——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了?”沈乾夕见状忙问。
“瑜媛出事了。”容疏华简短地说,他将信折好,收进前襟,脸色黑如阴云,“我得回去了。”
“出了什么事?”沈乾夕眼皮一跳,“是否需要我……”
“不用,你先回织凤楼吧,有事我会去叫你。”容疏华打断他,瞟了斜后方的舒泠一眼,“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说。”说完,便拽着沈乾夕手臂,走远几步。
“我本想和你一起走到织凤楼,至少也要见到凌恒。”容疏华忧虑重重地开口,“但是瑜媛……信中说她生了病,但我觉得,可能是有人要对她不利。我说不好,恐怕必须亲自回去,才能查个明白。所以,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你不用管我,我这没事,瑜媛要紧。”沈乾夕忙道,“你快回去吧,如果有需要,就尽快给我来信。”
仅凭容疏华三言两语,他完全无法判断事情的严重性,容疏华一向多疑,一个小风寒也能被他想象成惊天阴谋,然而,送信之人的确骑着加急快马,至少,赵瑜媛不会是得了小风寒这样简单的病。
“谁说你这没事?哎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容疏华抓了抓头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烦躁之气,“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舒泠真的很危险,很危险,她此次目标,八成就是你。你能不能信我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