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江其姝已累得精疲力尽。
解释山庄内发生的事情,回应对此事尚有疑惑,又或者是故意找茬之人的诘问,安排三日后的丧礼和出殡,一些推说有事,不参加葬礼的,还要安排家仆送行……她从早晨一直忙到晚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今日的事情终于暂告一段落,她打算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思考明日安排。虽然按规矩,作为江正则唯一的女儿,她应该为父亲守灵三日,可是,如果她真的连续熬上三天三夜,还如何有精力处理这一大摊子事情?所以,她只叫来几个家仆轮流守着灵灯,确保父亲魂灵,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命人收拾出一间厢房,准备这几日暂住于此。离开灵堂,她转身往右手厢房走,一边对身旁侍卫说:“彦泽,我回屋休息片刻,你去叫人准备热水吧。”
“小姐,”那个侍卫——宋彦泽走在她身后,提醒道,“沈楼主还等在……”
“糟了,我忘了。”他话未说完,江其姝就猛然想起,沈乾夕尚留在西侧厢房,说要等各处安置妥当,他再回房。忙碌一日,琐事杂乱,她竟然把沈乾夕忘在了脑后。
她赶忙转身,向西侧那一处灯光匆匆走去。
推开房门,房内温暖而明亮,小炉上正温着几盘食物,菜香和肉香随烟气飘了满屋,已经一天粒米未进的江其姝,肚子顿时发出了“咕”的一声。
她不禁十分尴尬,幸而烛火映得满室橘红,尚能够掩盖她脸上的羞赧之色。
沈乾夕正在里间小榻上闭目休息,听见门口动静,他睁眼看去,见是江其姝,便笑着从榻上起身:“江姑娘,已经没事了?”
“沈楼主,耽误你一日功夫,实在过意不去。”江其姝赶忙拱手道歉,“天色不早,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沈楼主若乏了,就回去休息吧。”
“江姑娘无需道歉,我这不是才刚刚睡醒?”沈乾夕笑着走出内室,随意摇了摇玉扇,“我热了些饭菜,江姑娘还未吃晚饭吧?若不嫌弃,不如一起?”
江其姝犹豫了一下,相比于吃饭,她其实更想好好睡一觉。但是看屋里这些饭食,似乎沈乾夕一直在等她,不知是否有事想说。于是她点点头,招呼宋彦泽布菜,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楼主请。”
“哈哈,这里没有外人,江姑娘随意就好。”沈乾夕笑着拉开椅子,又招呼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舒泠,“大家都坐吧,今晚就不要在意礼节,当作是朋友之间聊天吧。”
宋彦泽布好饭菜,听见沈乾夕这番话,便看向江其姝。然而舒泠却毫不客气,沈乾夕话音未落,她就直接面不改色地拉开椅子坐了。
江其姝不由得怔了一怔,也连忙让宋彦泽入席:“你也坐吧,既然沈楼主说了,大家就都放松一些吧。”
“哈哈,早该如此。”见众人都已落座,沈乾夕率先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一块竹叶熏鸡,“江姑娘尚须守孝,这盘鸡肉,我就不客气了。竹醉山庄不仅茶香酒醇,更有满桌珍馐,我能不能从你这挖两个厨子走?”
“厨子倒不要紧,只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沈楼主恐怕要把这里的竹子也搬走才行。”江其姝浅笑道。
“你这竹子,还有说法不成?”
“这竹子名为元竹,是我□□爷培育出来的品种,喜温喜湿,恐怕不太适合在黎州生长。”
“那,算了,我还是多留几日,吃饱喝足,再向江姑娘告辞吧。”沈乾夕不无懊恼地叹息,一边又扯下一块鸡肉。
江其姝看着沈乾夕神情,手中动作稍缓,迟疑地开口:“沈楼主,我实在有些好奇,不知……”
“江姑娘想问什么?”沈乾夕笑了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湖皆言,沈楼主喜好美食,如痴如狂,甚至曾为争夺最后一块糕点,与他人大打出手。”江其姝斟字酌句地道,“可食物,终究只是果腹之物,即使再美味,也不至……更况且,天下万物何其之多,沈楼主,为何却对美食情有独钟呢?”
不止江其姝,就连舒泠都顿了一顿,侧目望向沈乾夕。说实话,她一直以来,也有相似的疑惑。
“哈哈,原来是这个。”沈乾夕不禁笑起来,“江湖传言,不尽其实。那次明明是我先说要买,只有最后一块了,理应归我所有,所以这件事,不对的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看向桌上满脸无语的三人,干笑了两声:“哈哈,那个,怎么说呢,我是觉得这世界上啊,唯真心与美食不可辜负。真心难求,倒不如美食,更值得追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