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性冷淡,你跟着我,竟也渐渐形成这样冷淡的性子,我虽教了你刀法,却没有好好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一直觉得惭愧。”葛覃轻轻叹息,语气平静如旧,夜色朦胧辨不分明,然而他的眸子里,确实染上了柔和的温度,“不过这些日子,你似乎变了很多,现在,你也终于找到了想要保护之人。你的刀法,无人能及,如今,还有他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了。”
“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葛覃顿了顿,最后说,“希望你我余生,不会再相见。”
他说完,不再停留,翻过来时那扇窗,漆黑的影子眨眼间融进幽幽夜色。舒泠却怔然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他说,他将她当作妹妹。兄,妹,那是亲人之间才有的称呼。
他说,她已找到想要保护之人。
舒泠的目光再次落在沈乾夕脸上,似乎美梦正酣,幽暗月色下,沈乾夕嘴角微弯,神情安静而柔软,她觉得心底仿佛有什么正豁然开朗,她却更加看不清晰。
第57章
清晨, 春光微凉,沈乾夕从睡梦中醒来,准备洗脸更衣。
因舒泠尚未起床, 他特意放轻了动作, 然而, 就像以往每一次,他身子还未站直,就听见舒泠轻轻一动,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沈乾夕无奈地笑笑, “抱歉,我吵到你了, 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不用。”舒泠坐起来, 目光不经意撞上沈乾夕的视线, 她心底突地一跳, 下意识地移开了眼。
昨夜葛覃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沈乾夕自然没有漏过舒泠的动作, 但他疑惑地看了看她,并未追问:“那我叫人打水过来,梳洗过后,吃完早餐, 你和我一道去陈家吧?”
“好。”
换了件天青色的墨纹袍子,沈乾夕拿着玉扇,带舒泠和凌恒去往陈家,菀青留守在客栈里。沈乾夕本想让凌恒也留下, 早春天寒, 怕对他身体无利, 但凌恒却显得极不信任舒泠,非要跟去,沈乾夕无奈,最后只得同意。
凌恒倒不是害怕舒泠对沈乾夕不利,他只是想起昔日同王家见面,担心舒泠会像上次一样,站在远处,一味袖手旁观。
她自然觉得所有人都不成威胁,但并非人人都像她一样强。他不敢松懈大意,他也绝对不愿沈乾夕有任何一点,受到伤害的可能。
虽然……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真到危险关头,他已经无法拔刀,或许只能用性命,为楼主挡一挡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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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陈家会客正厅,沈乾夕和陈家老板陈兴贤坐在上座,凌恒和陈家长子、两个管事分坐下首,而舒泠,果真仍像上次一样,远远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她只是梧桐柜下的一个投影。
“我家护卫性子沉闷,怕她礼节不周,反而打扰诸位兴致,还望诸位见谅。”沈乾夕见舒泠远远走到一旁,也不拦她,只是笑盈盈地对陈兴贤等人解释。
“无妨。”陈兴贤笑得一脸慈眉善目,“今日一见,沈楼主果真如传言所说,为人宽和,对下人亦爱护有加。”
“区区小事,陈老板谬赞。”沈乾夕谦虚道。
“沈楼主过谦了。”陈兴贤向舒泠望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过,沈楼主只带了凌总管和一名护卫,看来,是对她的身手很有自信?”
“陈老板说笑了。”沈乾夕目光微闪,玉扇轻摇,不动声色地将话圆了回去,“我只是来谈生意,又不是来比武,何需带一群护卫?我不是对她的身手有信心,是对陈老板您有信心。”
“哈哈,都说沈楼主能言善语,果真名不虚传。”陈兴贤抿了一口茶,终于将话转回正题,“我的要求,连带商契样本,沈楼主想必都已看过,我要的货物,能否如期送到?”
“陈老板,这件事,我确实应该向您道声抱歉。”沈乾夕收起折扇,对陈兴贤一揖,“并非织凤楼有意拖延,只是,前阵子楼中出了急事,您要的货物,恐怕需推迟一个月,才能完工。”
“推迟一个月?”陈兴贤脸色微僵,“沈楼主,当初可是说好,七月就能交货。沈楼主莫非想出尔反尔吗?”
“确实事出有因。”沈乾夕不亢不卑地解释,“您订的那批绨缯,本就是冬日衣料,七月正是夏天,即使到货,也少有人买。我保证,八月之前,一定将货物补齐送至,那时还未入冬,天气将寒,正是卖冬衣的好时候,绝对不会耽误您的生意。”
陈兴贤仔细想了想,沈乾夕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但他岂肯就此作罢,还想趁机赚上一笔,就敲着座椅扶手沉吟道:“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不妨各退一步如何?货物延期,我不再计较,稍后就可与沈楼主签订商契,但,沈楼主,这批绨缯的价格,恐怕,还需要重新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