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只有他孤身一人站在这垒土之上,苍穹大地,看似无不是他的足下之地,然而实际上,谁又才是谁的主宰?是他统率着这片天地,还是这片天地囚禁着他?
天帝,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悟道修道,心念的崩塌似乎只要片刻。
这天地,这花界,这躯体,都是困住他的牢笼而已。没有觅儿,剩下的无不是负累!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可惜他自己都得不到救赎,六界如何,苍生又如何?
周身的气息乱了,应龙裹挟着穷奇的气息在殿中仿佛卷起了一道无形的漩涡,吞天噬地的疯狂念头只是片刻便占据了润玉的所有思绪。
邝露最先察觉到不对,再抬头,便被眼前的一幕震住!
仿佛穷奇现世,润玉被穷奇控制住了!
连翘已然惊得瘫在地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邝露最先反应过来,冲着连翘吼了一句“快去找彦佑和长芳主他们过来!”便冲了上去!
连翘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向外冲去。
邝露起身欲上前,却被润玉一掌震开。
看着跌落在地,嘴角流出鲜血的邝露,润玉的绿眸中,是亘古的荒凉与冰冷,“邝露!你有罪!”
此时此刻,邝露终于真真切切地知道,穷奇之力反噬了!多么讽刺,恐怕推动如今这一切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的急切,给陛下,给这六界带来的,都将是万劫不复!
邝露眼中含泪,匍匐前进,只为唤醒润玉的神志,几乎声嘶力竭,“邝露有罪,陛下,邝露认罚,您万万不可被穷奇吞噬了心智啊!”
“吞噬心智?”润玉低声重复一遍,嘴角似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天道无情,夺我所爱;然六界之中,无论人神,无非权谋攻讦,利益倾轧,连你、我的兄弟、觅儿的母族都能联合起来算计我!我兢兢业业又如何?到头来,算计、构陷、背叛,这便是你们、这六界回馈给我的!便是有心智,便是有心智又如何?莫不如穷奇,毁天灭地,肆意快哉!”
“陛下!”邝露大惊,“不,不是这样的!邝露不……”可是话却说不出来,她做得彻底,便是当初不愿又如何?事实已证明一切!
赤霄宝剑落入润玉掌中,灵力震荡,仿佛冲击波,连同这大殿,轰然塌陷。绵延而出,刹那间,花界便是哀鸿遍野。
“陛下万万息怒!”长芳主率部众匍匐在地。
“这话,五百年前,你们已经说过一次了!”
彦佑忙喊,“润玉,这里是花界,你若是将花界毁了,等锦觅回来又如何?”
“锦觅?你们都不相信她会回来,此时却又与我说锦觅,真是可笑!”润玉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挣扎,却只是片刻,便归于平静,只剩下彻骨的冰冷与荒凉,“况且,我等不到她回来了!”
所以,他便不必在乎这花界如何,这六界如何了!
穷奇之力爆发,润玉张开双臂,应龙冲向天际,穷奇的嘶吼声震慑天帝,与应龙纠缠在一起。天际滚滚,一如天冥大战当日,铺天盖地的灵力威压压下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众人死死压在地上。
不,不只是花界,天界、鸟族、冥界、人界、魔族、妖界,如同全部笼罩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只等着那应龙与穷奇融合完毕,剩下的,便是被穷奇应龙吞噬殆尽吧!
六界毁灭,尽在眼前!
锦觅含泪的双眼在邝露眼前闪现。不,锦觅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六界生平与润玉的千秋外代,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邝露取出洗髓丸,拼尽一身修为,顶着威压前行的感觉仿佛是内丹被卡在一个狭小的管子里,摩擦着前行,蹭掉了血肉,鲜血淋漓!
“邝露!”彦佑喝了一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邝露一点点爬上前。
“陛……下!”邝露勉励抓住润玉的袍脚,努力仰着头,“陛下,这颗是真的!您服下,便能见到水神仙上!”
润玉低头看着她,眼中全是漠然,“邝露,我不会再信你了!”
眼泪顺着邝露的眼角流下来,“陛下,邝露愿以死明志!”
邝露抬手,便要攻向自己的内丹。这一路匍匐,她的内丹已是支离破碎,若是此一下得手,她必飞灰湮灭!
润玉阻住她的手,再抬手,她便跌回原处。只有那颗药丸,落在润玉的手中。
润玉看着这颗药丸,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上面锦觅的气息,邝露没有说谎。
只是……
反手之下,那颗药丸在润玉的掌中化为齑粉。
“陛下!”邝露痛呼出声,眼中都是绝望。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润玉念着梵语,看着那药丸的齑粉从掌中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