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寻缓慢合拢双眼,六道封神印悄然运转,解开一重。
失去控制的火焰登时冲出,又在他的引导下向后背聚拢,逐渐化出一片缥缈绚烂的云雾。
郁雪归好不容易暂时将作乱的火焰压下,一抬头,便见浓墨夜幕之下,云霞汇聚,在缭乱纷飞的红衣乌发之间凝出一双流光溢彩的半透明雪翼。
就在他眸光投过去的当下,风中摇曳的红衣蓦然倾斜,由高耸入云的山巅一跃而下!
郁雪归心头一缩,正欲咬牙提起灵力追去,却见那双堆雪似的羽翼一振——
红衣腾空而起,骤然化作一道流星,向着天际飞袭而去。
与此同时,仙脉中才被压下的火焰故态复萌,郁雪归心神激荡,登时喷出一口鲜血。
飞溅的血珠落在苏生兰莹光熠熠的花瓣上,顷刻被贪婪地吸收殆尽。
毫不起眼的花瓣脉络泛出殷红之色,又齐齐流向花蕊,消失无踪。
唯留郁雪归沉着神色,平日温润含笑的眉眼阴晴不定,只是盯着吸收血迹最多的一朵苏生兰冷哼一声。
“呵……神之血?”
他随手将那朵吸收血液后愈发生机蓬勃的兰花掐下,紧接着握紧五指,将柔软脆弱的花瓣碾作尘泥。
*
魔域边陲。
说是魔域,其实只是因为修魔之人众多,仙域这个名字又被圣宫当先一步占了,便也只好作罢。
尤其是靠近魔渊边缘,更有许多人借助此地得天独厚的条件修炼,是以比起仙域方圆七百里才能见到的人烟,魔域反倒是越不见天日之处人员分布愈密集。
比如说,君寻如今来到的一座小城。
此地也算是各类人员交集的枢纽了,仙魔混杂,甚至还有凡人。
大家对各门各路的人员往来早就见怪不怪,是以见到幕篱几乎遮住全身的红衣人,也并未投来任何异样与探究的目光。
即便有少数人注意到了,也只是发现这人身姿优雅矜贵,大约是个易装出行的贵人。
君寻双手揣袖,旁若无人地寻了个看起来生意最好的酒摊坐下,点了两坛好酒,便开始百无聊赖地听着隔壁桌的一群少年聊天。
他们衣着相似,一水的鹅黄,活生生一茬没长齐的小白菜,一眼就能看出是哪个仙门出来历练的弟子。
只是不知为何,放着偌大的仙域不去,反倒跑来人员混杂的魔域。
其中一名小少年喝了一大口酒,红着脸歪向身侧似乎是领队的青年肩膀,大着舌头道:“丝、丝兄,我们森么四候去,去泥天宫哇……”
后者被他逗得一笑,颇为无奈地将他手中酒坛夺走,摇头道:“尚有十日,不急。”
另一名稍清醒些的少年闻言,也凑了过来:“师兄……师尊究竟为何要我们去离天宫啊?听说新圣整治魔域手腕狠辣,我们真的不会被他像捏蚂蚁一样捏死吗……”
他这句话可谓说出了其余几人的心声,少年们一股脑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合起来。
“是啊师兄,你就告诉我们吧!”
“离天宫地处魔域深处,真的很吓人诶……”
“是啊是啊,听说魔修可凶了,万一我们连门都没进去就被——”
青年被几人闹得一脸凌乱,正在纠结该如何回答,却被一声脆响打断。
是陶瓷酒壶磕上桌角的声音,众人齐齐一哑,不约而同抬眸望去,只见一名幕篱遮面的红衣人立在桌前。
白纱将透未透,恰巧遮住了他的容貌与大半身形,少年们穷极目力,也只能瞧出对方精致优雅的轮廓。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幕篱白纱间,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分外懒散地搭在壶盖上。
如此简单随性的动作,甚至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意味,却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移不开视线。
空气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花香,像极了盛夏阳光中开放的桐花,还带着浅淡的焚香味道。
“小公子们,”他微微一偏头,示意众人看向人满为患的酒摊,笑道,“可介意不才拼个桌?”
对方嗓音缱绻慵懒,似乎每一个字都含着一枚小钩子,挠得人心头痒痒。
少年们顷刻脸红了一片,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唯有那名青年还理智尚存,轻咳一声,强自镇定道:“阁下不嫌弃的话,请、请坐吧。”
君寻又笑了一声:“多谢,公子们今日的酒钱我包了。”
分明隔着纱幕,可青年却没来由觉得自己被盯着眨了眨眼,清秀面容终于也泛了红,开始结巴起来:“不、不必,阁下,客、客气了……”
君寻心中好笑,似乎透过几人看到了当年的容华。
他边斟酒,边似笑非笑开口:“诸位小公子是仙门中人吧,怎的跑到魔域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了?你们师长也放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