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石路两旁草丛中的琉璃夜灯如同一颗颗硕大的矿石,夜幕中的喷泉仿佛翻涌着黑水,接近门口的回廊灯密、灯光尖锐,地面反光太甚,往常匆匆而过,没有注意,现今迹部缓缓地行走其中,略微感到晕眩迷幻。
“确定这东西是这么拿的?”
和白村并排走在后面的女佣说:“是的,少爷。”
这么绵软脆弱的小东西,迹部望了望怀里婴儿的脸,无由来一阵反感。他慎重地把婴儿交接给女仆,并支开她。
“你确定他是你?”
“他更可能是白村业。”
“难以想象他会长成什么样。”
“实在好奇我可以给你画出来。”
“不用了。”
过了会儿,迹部问:“好看吗?”
“就那样。”
“哪样?”
“二百斤。”
“开玩笑?”
“是。”
“正经的,什么样?”
“给我纸笔。”
“大概形容一下就行。”
白村不理解迹部为什么执着于这个,检索记忆库,印象深点的只有:
“被人骂过狐媚相。”
“呃……”迹部迟女仆几步到了临时开辟的育婴室,管家正围在婴儿床边,眼神流露出的慈爱和嘴角的微笑让迹部别扭至极。
管家没有孙辈,有个儿子,也在此工作。这孩子在这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白村罕见的停留了挺长时间。
他房间斜对门就是育婴室,他丝毫不管那孩子,只是一味地忙,电脑、手机、传真、信件,出门就带一身水洗不散的腥味和火药味回来。
由于涉谷的叮嘱,他在的时候,迹部每隔几个小时差人找个由头去敲门。
某晚最后一次确认没有回音。
迹部从管事女仆那拿了房间钥匙,没有预先叫家庭医生待命,以免只是睡着了或者洗澡没听见之类的尴尬。
旋开门锁,推开的门扫到了一个玻璃瓶,他关门开灯,药瓶和针筒在几何的地毯上铺展开来。
窗帘紧合,窗边一片空旷,家具都被推到了角落,包括地毯。白村靠坐在窗下,身边是密集的药瓶,似乎睡着了。
迹部抓起几个瓶子,有些没有标签,部分有标签的是麻醉剂和止痛药。迹部扔下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把他窝着的脖颈扶正,去探他气息,这才发现针头还在他脖子上,扎透了血管皮肉穿了过去,尾部留在外面。
迹部不敢擅自拔,刚要去找家庭医生,白村动了动。
白村是被痛醒的。迹部的靠近让他恢复了痛感,和在学园祭香樟林那次感觉到的一样。
眼下的情况吓得迹部忘了他近乎不死,见他摘饭粒子一样随手拔了针头,他勉强平静了心情,心脏仍跳的很快。
“这可是会成瘾的!”
“你当社团卖的是面粉么,”白村头埋进膝间,针孔流出一点血,蚂蚁一样向下,坠在他下巴尖上,随着轻飘的话音掷在地毯上。“而我卖的东西我会没尝过?”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从何时起不再抽烟的?”
迹部完全没察觉。
“无论何时你看起来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但却清醒地做糊涂事。”
他扳过向另一边挪的白村。
“你曾经说你一直是向着未来的,就是这种沉迷药物的未来?你究竟在想什么?你都在做什么?”
“那你在想什么?你都做了什么?”白村忽然扭身向他,“如果我还是上辈子那张脸,你知道外界会怎么传我们的关系么,”迹部下意识后退,被他颤抖的双手抓扶住头颅。“哥哥?”
迹部被迫与他对视,他睫毛根已经变白,天灰中泛银的瞳仁轻微颤动,处于不可知变化的边缘,仿若花蕾将绽未绽,琉璃万花筒般运动着,忽近忽远,似乎接近破碎的边缘,又似乎有什么要钻进迹部脑子里去。
他没有使太大力,迹部心下却涌现出一种恐怖:他不再是最开始的那个人了。
“你是……什么?”
白村放开他。
“我让林进我的脑子里逛了不止一两次,他说我的记忆是一团浆糊,让他逛的都要发疯了。我是什么?如果我是机器,我会有档案库一样冰冷整齐的记忆;如果我是荷鲁斯和蓝珠的意志,我应该有公式一样流畅的逻辑顺承的记忆;如果我是一个破碎的魂魄,我应该有精神病人一样浓烈狂乱的记忆……”
超量的药物让他对情景的应对紊乱了。
“喜欢做家长,就等知道我是什么的时候再管我,要么离远点。”
用的是他上辈子那种自我保护和自暴自弃中,习惯使用的漠不关心的嘲笑语气,颇具攻击性,连带着曾经的外强中干。
本来就容易让人误解,况且迹部还处于太把人的话当话、自尊强烈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