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珊瑚植株上点着水珠,串串飘落又堆生。纱幔作装饰垂挡在更加生冷的石壁上,减去一些森寒。
从下了水底源儿就紧张润玉的情绪,在天界的日子便能看出他的期待中含着不确定的忐忑,润玉生怕簌离会恼恨他,会不要他。哪怕是幼时拔龙鳞剜龙角,他都不曾有如今的不安。
他曾经,抛弃了自己的娘亲。
脚下生了顿意。
彦佑一同停下,眼神狐疑。
“殿下,”
源儿离润玉很近,她能读懂他。
“找不到鲤儿哥哥的时候,这么多年来,源儿也曾怨过,但更多的始终是挂念,源儿想,殿下的娘亲,一定也好想念殿下。”
源儿担心的双眸独独望着润玉,柔和的面上带着抚慰,不会的,只要他好,便是她们最大的心愿。
所以如果簌离知晓他还安好,怎能抑制得住对亲子不思念,他不须临阵脱逃。
润玉的心平稳下来,大上许多的手掌含了源儿的手心,像作承诺,“我不会再放开源儿和娘亲了。”
他终于不用再艳羡旭凤,拥有他遥不可及的温暖。
润玉对源儿的态度叫彦佑心下微恙,这夜神不是还对小葡萄有心思?怎地这变幻得他有些看不懂?
石门在这时倏忽打开一道宽口,意外有一披着白色篷纱衣的小孩儿哭着跑出来,涕泗横流,直直撞上堵在路口的三人。
彦佑很是熟稔,搂截住了狂奔的小孩,耐心地蹲下身后与他平视,“鲤儿,怎么又哭了?”
白衣小孩揉着眼睛抽噎,委屈伤心得不行,“彦佑哥哥,鲤儿学不会,怎么也学不会,娘亲发了好大的脾气。”
干娘又在发脾气了,彦佑细微地叹了口气后习以为常地哄小孩,“鲤儿乖,娘亲今天心情不好,过几日,彦佑哥哥带鲤儿去泥潭玩儿好不好?”
听到能回熟悉的地方,秀气的小孩收起了哭腔,盯着彦佑看的眼睛里都是崇拜,“好,鲤儿听话,谢谢彦佑哥哥。”
“真乖,去玩儿吧。”
还没见过这样耐心哄人且行径正经的彦佑,润玉和源儿都在看他。彦佑豪无异色,声音不悲不喜,“洞庭湖,有过很多个鲤儿。”
他也曾是其中一个。
话完,彦佑继续带着两人走。
临至门前,彦佑向后看了一眼,再转回润玉,“进了这个门,你今后的日子,怕就不会那么好过了,源儿也会被你牵连进来。”
润玉知道,他也想过。在荼姚的眼中,他是与旭凤争夺的对手,在太微眼中,他是可以牵制天后和鸟族的棋子。所以这样的天界,还有什么可留恋。润玉早想好了要远离天界的争权谋利,源儿和娘亲都在他身边,他已不再需要什么。
润玉坚定踏进了门中。
和记忆深处一样的地方,若隐若现的素蓝幔纱后,一袭红衣的妇人端坐在后抚琴,轻缓的动作下,流露出的琴声却藏着一股戾气。
源儿和润玉并立,彦佑欲上前揭开纱幔,源儿摇了摇头,待润玉吐了一口气降下心口平复了心境,才示意他继续。
彦佑便对着那妇人跪下身来,开口禀述,“恩主,夜神殿下求见。”
话落,琴声戛然停止。最后一个音符仓皇逃出,妇人一把按住了琴弦,异常不安四处想要躲避。可润玉不给她机会也不给自己余地,撩帘走了进来。
簌离做梦也没想到润玉会突如其来,慌忙之下连忙背过身不愿见他。从前那张美艳的脸上,如今留下的是琉璃净火深深灼伤的痕迹,再也恢复不了。
簌离慌怕而难堪目前的处境,遍寻地处也找不到逃离的缝隙,呼吸粗重,惴惴不安。她的鲤儿,她真正的鲤儿,日日夜夜无不在思念的儿子,此刻突然降临到她面前了。簌离手脚发颤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她不能认他,现在决不能认他!
“母亲...”
润玉自身也是忐忑心境,根本不敢细想细看簌离的意思,只喊了一声期盼了千万遍的呼唤。润玉小心翼翼地担着,微微带着颤意,数千年从未出口的称呼生疏而陌生。
簌离的身子颤了,变得僵硬。
“不孝子润玉,特来向母亲请罪。”
润玉卷袍跪在簌离身后,“不是母亲遗弃了孩儿,却是孩儿抛弃了母亲,润玉不孝,当时年幼无知,定然伤透了母亲的心。”
那下跪的声音响,润玉愧怀往昔的字字句句都戳在自己和娘亲的心上。
簌离浑身发颤,身体在和意志抗衡。指节已经攥住衣服攥得死紧,她多想回身去,去把她的孩子搂入怀中,却只能一动不动,装成冷漠不作回应。
“孩儿今日不求母亲原谅,但求来日方长。孩儿相信,远离天界,远离六界纷争,母亲总有得享天伦的那一日,孩儿会用剩下的时间来弥补,弥补这千年来对母亲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