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的炕上还放着些小玩具,也都是她早已不喜欢了的那种。
上官筝转头看了一圈后,觉得很没有意思,便钻向了内室中,准备藏在架子床的后头。然而,进了内室后才发现,房间的正中央处,正摆着一张木制的摇摇车。父亲曾抱给她看过的小弟弟,正安静的躺在摇车里面。
那婴儿白白嫩嫩,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见人过来也不哭闹,只使劲抓住了自己的小脚,努力想要把脚趾放入到口中去。他的骨头尚软,做起来并不费力气,上官筝却被吓坏了,忙过去将他的脚趾解放下来。
那婴儿被阻止了啃脚趾,却也并不生气,反倒顺势抓住了上官筝的手指,拉到小嘴边要咬。他还没能生出牙齿来,只用光秃秃的牙床乱含乱磨。
上官筝被痒痒的直笑,却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才摸过了墙壁,便忙将小手给挣脱了回来。那婴儿一下咬了个空,立刻小嘴一扁,大声的哭闹了起来。
哭声一起,上官筝立刻慌乱了起来,忙道:“别哭,快别哭,”她四下里乱看,想找个能咬的东西给他,那婴儿却不肯听劝,涨红着小脸继续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外面的仆妇。乳娘赶紧跑了回来,一见是上官筝在,顿时便吃了一惊,一边抱起了孩子哄,一边诧异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奴婢们竟没看见。”
一见丫鬟婆子们进来,上官筝立刻恢复了镇静。她板着小脸,摆起了大小姐的派头来,学着母亲素日的做派,将不上心的丫鬟婆子们统统给说教了一顿,方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小院。
自此以后,她便像是找到了有趣的新玩具,每日总要过来看望小弟弟,随便也逗弄着他玩儿。托她每日都来的福,丫鬟婆子们再也不敢随意偷懒。
尽管当家主母对此院从来都不闻不问,上官透还小的时候,却几乎没受过下人们的什么委屈。这不得不归功于,他有一个温柔良善的好姐姐。
... ...
窗外秋风呜呜的吹,拍打着糊窗的厚纸哔啵作响。上官筝低声絮絮的讲述着,那些被沉淀在昏黄时光中的陈年往事,林晓棠迷迷糊糊的听着,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梦中,有个白胖可爱的婴儿在啃手指,倏忽间,却又变成了坠向无边深渊的一袭白衣。恍惚间,只觉面上冰冷潮湿一片,等再清醒过来时,便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
二人便在这山村中安顿了下来。
上官筝尤为欢喜。她自小生在高门大户,少有这种闲适自在的日子,又是为了锻炼身体,便日日带着林晓棠四下走动,很快便将村中众人都认识了个遍。
她们只说是殷神医的远亲,因家中不容,姑嫂二人便远远投奔了来。这村中多有避难来的,又见二人做孀居打扮,心下都十分同情,但凡有个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使人叫上一声。
时光流逝,很快又到了年末,冬至节气到来,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祭祀先祖。村中到处一片端严肃穆,就连孩子们的打闹声都带着些难言的拘谨。
再过上几日,又是上官行舟的周年祭礼,身为子妇,林晓棠却全然帮不上忙。她今有孕已过六月,已有了明显的胎动感,加之腰肢粗重,行动笨拙,看的上官筝心惊不已,忙主动接过了祭礼的准备工作。
连着忙乱了两三天,终于准备齐整,能坐下来稍喘上一口气。
管厨房的安婶子生就一双巧手,天南地北的菜式都会做些,因上官筝曾提起过,道是相州冬日要吃羊肉馄饨,她回去折腾了半天,竟也整出了一锅美味的羊肉饺子来,衬着这寒冬吃下,美味又暖和。
吃过了饺子点心,又喝了碗羊肉汤,便开始守岁了。漫漫长夜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二人便闲谈了起来。林晓棠年纪小,去过的地方也不多,最是羡慕那些四方游历的人,上官筝知道了,便给她讲些各地不同的风物习俗。
“...在东都,一到这个时节,你只管到东西市去看,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货品,热闹的很呢。有本地的,有边地倒卖过来的,也有其他州县传过来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卖不出来的。”
她抬手理了理鬓发,凝神回忆了下,继续道:“靠近春明门,那边就是东市,达官显贵们惯爱去那里。那里要干净整齐的多,坊内多是酒楼茶馆,珠宝铺子,成衣店,...哦,对了,还有些瓦肆勾栏之类。我还去那里看过杂戏呢。
...当时是国手崔大家,以琵琶伴奏,弹演《破阵曲》。崔大家是传世的琵琶名手,演出时常常是满场爆满,一座难求,若不是...有父亲带着我一起,我根本就挤不进去。...”她沉默了一瞬,略弯了弯唇角,接着道:“...还是西市最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