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每种都要学,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立刻皱成了一团,活像是冬日枝头上皱巴巴的红枣儿。
上官行舟笑道:“倒也不用每样都学。”上官透听了,顿时长松了一口气,面上又重新舒展开来,只期待的看向父亲。
上官行舟微微一笑,取过书籍在手,朗声道:“历代治国,只以道儒法夹杂,能通读这三脉,便已足够你受用终生了。”
上官透在心中数了数,觉得自己能够应付,立刻神色又松了些,只挺了挺笔直的小胸膛,认真的看向父亲。上官行舟道:“就像这文中说的一样。
儒家者流,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
道家者流,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
法家者流,信赏必罚,以辅礼制。
这里都已说的很清楚了,为父便不再多言。为父要说的,则是另外一件。”
他继续读下去,“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这里几句,透儿,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上官透到底年纪尚小,殊途同归的意思他是懂的,但是合起来就不懂了,他皱眉思想了半天,还是老实答道:“透儿不知。”
对他这个答案,上官行舟并不觉得意外,他略思忖片刻,温声道:“这几句话是说,诸子的观点主张里,有很多相互矛盾,相互针对之处,但若要论及本质,却都是一回事。”
他目光一转,正对上儿子困惑的小眼神,不由得便笑了,“这样吧,爹爹来给你举个例子。”
上官行舟想了想,对儿子道:“就好比我们透儿。透儿平日里要见很多人,对不对?”
见儿子点了点头,便接着道:“透儿每日里要见爹爹、母亲、姐姐、夫子,还有周管家、服侍你的仆人,那么你见到每个人,对待他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吗?”
上官透忙摇头,“自然不是。”对待父母,与对待其他人,态度怎么能一样呢?上官行舟道:
“所以说,对待父母,有对待父母的态度;对待仆人,有对待仆人的态度;对待夫子,自然也有对待夫子的态度。
推而极之,待透儿日后长大了,要出门做事,到时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务,是否也要采用不同的方法与态度?”他停下来看向儿子,见他点着小脑袋,确信他听明白了,方继续讲了下去。
“诸子的思想,与为父方才所举的例子,其本质上就是一个道理。诸子的思想,兴盛于春秋战国时,之前似毫无预兆,之后又慢慢走向衰落,然若究其本源,他们其实来自同一源流。
只是周朝末年,礼崩乐坏,世衰时移,存续艰难。为了能更好的存活下去,这才各自根据其具体的需求,走上了不同的极端,形成了诸子们各自的思想。”
“我们再举个例子。就比如说儒家,司教化,主仁义。若要辅助君王,教化百姓,则非儒家不能为,用其他,则事倍功半。
再如阴阳家,最善看星象,定历法。于此一道上,诸家皆不能及也。
再如法家,朝中官吏治理,刑狱诉讼等,这是他的强项。
再如纵横家,若出使外国,随机应变,权事制宜,则纵横家为最优选。
凡此种种,不过是应对不同的需求,发展出的不同学说。而若论及本源,则还要归而为一。”
上官透听得头昏脑涨,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上官行舟见儿子一脸迷惑,不由摇了摇头,然思及他的年龄,顿时又暗笑自己太过心急。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儿子扎着小揪揪的脑袋,温声道:“不明白也没关系。先记下,日后总会懂的。”上官透闻言,忙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全都记住了。
上官行舟则继续讲下去,“至于你之前所说,每个流派都有自己的缺点。这话说的很对,却也不对。”
见儿子又开始懵圈了,上官行舟不由得又笑了,“任何学派都会有缺点,天下本不存在没有缺点的东西。然而,任何学派却又都没有缺点。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人的资质是有差别的。资质高的人,去践行任意一个学派,都能做到尽善尽美,恰到好处。所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便是这个道理了。
而资质差的人,去践行任意一个学派,便总能将这个学派的缺点,准确无误的给暴露出来。有句话说的好,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这类人了。
就好比法家。刻者为之,则无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这是说过于苛刻的人学习法家,则不讲人情,全无仁爱,只一味死扣律法条文,以为这样就能够天下大治了,到最后只会害人害己。关于这一点,可以参照暴秦,还有历代酷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