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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穆远正与砗磲、朱砂在楼上对账。
三人坐在一张四方长桌前,砗磲面前是一张算盘,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拨弄着算盘珠子,一边口中不停的报着数字。朱砂则在一旁翻看着账簿,时不时念出一个人名来。宇文穆远则手执长毫,在纸上不停的记录着什么。
三人已忙了有两个时辰,眼看大家面有倦色,思维也越来越慢,宇文穆远终于大发慈悲,放下笔道:“先歇息一会儿吧。”
朱砂忙欢呼了一声,放下账册就要伸个大大的懒腰,只一抬眼,瞥见了宇文穆远那沉沉的目光,忙改成了一个小小的懒腰,然后迅速起身躲到窗户那边,一手端着杯凉茶,一边大口的喝水,一边向窗外不停的张望。
砗磲就比朱砂要稳重的多,一听到可以休息,当即浑身一松,先是将算盘小心的放好,又将数字在一旁的纸上记好,然后才站起身来,来回活动着四肢。正要也去倒杯茶润润嗓子,却忽听朱砂叫道:“砗磲,你快来看呀。”他立刻便脚下一拐,先到窗户边去看看。
顺着朱砂手指的方向,砗磲忙运目看去,一见之下不由得暗自吃惊,随即又是一阵了然,笑向朱砂道:“宫主是在招待客人,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一听到宫主二字,宇文穆远也忍不住走了过来,运目向窗外看去,只见小楼前的林荫下,一男一女一双璧人,正手挽着手,姿势亲密的四处走动散心。那女子还不时指着远方某处,回首时笑靥如花,向男子欢快的说着什么,那男子便微微侧头,含笑倾听。
好一对男俊女俏,简直再般配不过。
宇文穆远面上暗沉,却只是暗自叹气,一言不发。砗磲看在眼里,忙悄悄去扯朱砂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再看了。朱砂却没能领会,回头瞪目道:“砗磲,你老扯我衣服干嘛?扯坏了你给我缝啊?”
砗磲几乎要捂脸了,朱砂这个蠢女人,只一转过脸,却正正对上宇文穆远那沉沉的目光,顿时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面上只作无事状。朱砂毫无所觉,依旧感叹道:“我从没见过宫主这个样子。”
砗磲心中暗自叫糟,忙给朱砂使眼色,然而,朱砂只以为他是用眼过度,眼皮抽搐,还不忘关心道:“砗磲,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我等会帮你找尉迟长老要一包决明子吧?泡水喝,很管用的。”砗磲一听,脸色一抽,简直惨不忍睹,当即闭上眼睛,再懒得搭理朱砂了。
宇文穆远却说话了,他低声问道:“宫主以前不好吗?”朱砂想也不想的道:“那倒也不是。只是宫主以前...太像宫主了。”宇文穆远不太明白,“太像宫主是什么意思?”
朱砂抓了抓脑袋,有些苦恼的道:“太像宫主,就是太像宫主了呗,能是什么意思?”她仰头想了想,伸手比划着说:“就是说,以前的宫主,高高在上,很不好亲近,除了和大护法关系比较好,对我们其他人就显得比较疏远了。总之,很有宫主架子。”
宇文穆远从未想到过这一点,不由得沉默了。那边朱砂却依旧小嘴叭叭个不停,继续道:“方才,宫主与上官公子一起散步,笑的很是开心烂漫,快活的像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我突然就觉得,原来宫主才十六岁啊,比我还小一岁呢。我之前一直都觉得,宫主少说也有三十岁了呢。”
朱砂说的没心没肺,砗磲在一旁干着急,宇文穆远则神色凝重,目露哀色。然而,园中散心的两人却对此一无所知,重雪芝似是想起了什么,指着一个方向对上官透说了什么,上官透笑着点头应了。然后,二人便相携着离开了。
朱砂奇道:“宫主这是要去哪里?”砗磲摇了摇头,只道:“不知道,也许是去鸣鸿轩?”鸣鸿轩正在那个方向,是个临水的阁楼,观景十分方便。
朱砂眨巴着眼睛尚未回话,宇文穆远却低声道:“应该是去溶月居。”说毕,也不多解释,只道:“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吧。”
朱砂听了,当即面上一苦,却老老实实的过来,在桌子前面坐下,砗磲将她的脸色看了个正着,不由在肚子里一阵暗笑。
而楼下园中,重雪芝果然带上官透去了溶月居。
溶月居乃是重烨生前所居,之前因多年无人打扫,一直衰败不堪,此次宫内大修,重雪芝特意嘱咐,一定要将这里也清理一遍。此刻,只见白墙黛瓦,精巧别致,一派江南婉约之风。
溶月居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院落,院门乃是樟木所做,上有一匾额书道“溶月居”三字,笔力写意风流,潇洒有力,乃是重烨旧日的手迹。
门两旁则挂着一幅对联,上书道:“春到庾岭梅先觉,月到天心水自溶。”亦是重烨的手迹。这匾额与对联都显得极陈旧,能看出是近日刚认真擦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