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昄章叹了口气,又抬眼看了看正盯着他瞧的游戾,温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宽慰道:“自己人,没事儿。”
不仅陈昄章没想到,就连游戾也没想到温休会这么说。游戾把目光移到温休身上,温休却没看他,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自己人?怎么就自己人了?他才来几天,温休就这么信任自己么?
陈昄章却还是拧着眉头,不过也不再看游戾,只问温休:“真的不回去了?”
“不回了。”温休把茶杯放下,“朝堂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朝堂。追名逐利从不是我当初加入你们的目的。你知道我的。”
“知道归知道,可...”陈昄章还没说完,同福就带着人端着饭菜回来了,陈昄章只能止住话头。
“吃吧,别饿着了。”温休抬了抬下巴,“尝尝我们温府厨子的手艺。”
陈昄章确实也饿了,他忙了一天,刚放下公务,家也没回,便直奔温休这儿来。温休已经连续几日没上朝了,他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今日骤然听到新帝宣布一年轻毛头要接手温休的职务,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所以处理完便立刻往温休这跑了。他也没想着劝说,只想问问缘由。
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他和温休都知道。
过了亥时,陈昄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要不是温休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陈昄章还想继续聊,全然不顾自己明日还要上早朝。
温休将陈昄章送走后,径直回了房,边走边在脑中过今夜两人有没有说过不妥当的话,确认没有后,书也不看了,直接躺床上吹灯睡觉。
而游戾还挑着小夜灯,伏在桌前,想了半刻,才在要给新帝送去的纸上写下:“白日习马。夜间陈昄章来访,道家长里短,无甚异常。”
悄无声息将消息放出后,游戾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还是睡不着。但也不恼,只睁着眼回想纵着那匹烈马的畅快,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眼前又浮现起温休离他咫尺的模样。
黑葡萄似的眼,分明是淡笑,可那微翘的眼尾,溢满了甜腻的蜜意。
游戾不喜旁人近身。这是武者的基本修养。
可温休贴着他、触着他、摸着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换做别的什么人,怕是连尸骨都找不着了。
他却对温休一忍再忍。
游戾视力好,在黑夜里也与白日无异。他在黑暗里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这是一只碰过温休的腰的手。
-“我的腰好摸么?”
一般,游戾在心里答着今日未回答的温休的问题,不软,细瘦,没有一点力量。
而且自己没摸上。
游戾撇了撇嘴。
他是掐的。
他知道自己的手有力,也不知温休的腰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
游戾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床上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温休的卧房房顶上。今夜天气不错,有些微凉的风,辰星缀满了墨色的天际,虫鸣蛙叫不知从何而来,悠悠地传入游戾的耳里。
游戾不动声色地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这才是贴身侍卫该睡的地方。
-
温休又是睡到天大亮才起来。
他昨日也不算做了多剧烈的运动,但不知为何,一觉醒来还是浑身酸软。
他和同福说了一嘴,同福立马吓了一跳,一惊一乍道:“哪儿酸?哪儿痛?是不是昨日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磕着了?要给您请大夫吗?”
“说了没伤到。”温休哭笑不得,“跟你说我老了,你偏不信。这回便是你不信,也得信了。”
等吃过了早饭,三人又一道去了跑马场。
上午还是温休坐在马上,游戾牵着马走。用完了午饭,温休又捧着甜糕和热茶欣赏了两个时辰的少年驯马景,待日头下去后,游戾才继续教温休。
下午的时候游戾就不替温休牵马了,把驱马和控制马行走方向的方法教给温休后,而后就抱着胸在一旁看了。
温休也不刻意去调转方向,只时不时踢两脚马儿的腹部,让它动起来,便算完事了。
虽说午后的太阳不烈,但同福也不知去哪儿找了顶带纱的斗笠给温休戴着,美名其曰“遮住能凉快些,不然会中暑”,温休没拗过他,只能戴着。
马儿带着温休都快到走到跑马场边缘了,他才扯了扯缰绳,让马儿调头。
他不刻意去驱马,马儿便走得优哉游哉的。
游戾站在远处看着。
温休着一身白衣,戴着顶黑纱斗笠,黑纱向两边拨开,露出清秀的面庞,黑纱称得温休的面颊愈发白皙,他迎着尚未开始为天际染色的霞光,骑着马,慢悠悠往自己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