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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悯的心已经断断续续疼了十余年,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夜这般疼得他撕心裂肺。
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但他的眼睛却可以睁开。
他看到如豆的灯光下,一个瘦骨伶仃的人影,正蒙着脸弯腰站在他床前,用一种哀伤且悲悯,却又充满伤恨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在那疼痛的边缘用力按压,压得他痛不欲生,每压一下,就有一滴泪滴在他身上。
“九娘……”宋悯唤了一声,伸手想要扯去她的面纱,“九娘,是不是你回来了?”
殷九娘的动作猛地一顿,偏过头,用力将一根铜管状的物体从他心口抽出。
宋悯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痛呼,才发觉自己嘴里塞着一团布巾。
所以,他的痛呼最终只变成一声闷哼。
殷九娘将那根管子迅速装进一支竹筒,封起来收入怀中,转身便走。
血从宋悯胸口的洞里奔涌而出,浸湿他的衣襟。
宋悯终于醒悟过来这不是梦,九娘是切切实实的九娘,疼也是切切实实的疼。
他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却无力挣扎,仿佛一只濒死的鱼躺在沙滩上徒劳地呼吸。
他的意识随着血慢慢流逝,九娘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门外。
他想,这回他是真的要死了。
死在他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救回的小姑娘手里。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明明发誓此生只忠于他一人,现在却亲手杀死了他。
她取走他的心尖血,是为了救李长宁吗?
为什么?
李长宁给了她什么?
爱别离不是只有施咒人才能解吗,没有他,她们就是拿到他的血,又有什么用?
算了,管他呢,反正要死了……
他的眼睛慢慢合上,在最后的光亮里迅速回望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那一双弯弯含笑,灿若星辰的杏儿眼。
阿宁,好疼……
他唤着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他嘴里的布团。
谁?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
一双手掰开他的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他下意识吞咽,药丸滑过喉间,又苦又涩,仿佛他这不太长的人生。
紧接着,那双手撕开他的衣襟,用什么堵住了他胸口的洞,撒了药粉在上面,用布条紧紧缠裹。
他像具尸体,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滴泪落在他唇角。
“你救了我,杀了我妹妹,现在我杀你一次,救你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下次再见,我不会再对你留情。”
九娘?
还是九娘。
她又回来了。
宋悯咧了下唇角,那颗泪顺势滑落。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肯为他回一次头。
“谁在里面?”门外响起长山的声音。
殷九娘脸色一变,疾步向后窗奔去。
“大人,出了什么事?”长山听不到回应,开始用力拍门。
殷九娘跑到后窗,伸手拉开窗扇。
与此同时,长山也撞开了前面的门。
殷九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纵身跃出窗外。
长山一冲进来,就闻到浓郁的迷魂香的味道,忙用手掩住口鼻,随即又被床上的血迹吓一跳。
后窗还在来回摆动,他甚至来不及探一探宋悯的鼻息,便飞身追过去,对着那即将隐入花草丛中的身影大喊一声“站住”。
殷九娘当然不会真的站住,加速冲进黑暗的花丛。
“来人,抓刺客!”长山大声呼喊。
护卫们应声赶来,向着长山指示的地方追去。
长山这才回到床前,弯腰急切地扶住宋悯的肩,连声道:“大人,大人……”
宋悯的神智逐渐陷入昏迷,想和长山说一声别追了,终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长山一开始就注意到他胸前缠裹的布条,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那刺客看起来并没有想要大人的命,不然也不会捅了他一刀之后再给他包扎伤口。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有几个护卫冲进来查看情况,长山命令他们快去请大夫,另外再去沈太医家里把沈太医接来。
屋里忙忙乱乱,外面已经点起无数的灯笼火把,将整个府邸照得亮如白昼,誓要让刺客无处遁形。
奉了皇命在府里监视宋悯行动的宫中禁卫听闻有刺客闯入,也带人进来协助搜查。
殷九娘仗着熟悉地形在府里东躲西藏,左冲右突,尽管如此,还是难逃护卫的追击,很快已是遍体鳞伤。
她左肩和后背都中了箭,腿上也被人砍了一刀,跌跌撞撞跑进花园,想要找个地方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