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婳屏息而视,不对……不是野兽,这东西前后腿长度,与人相似。可身上并没有大量毛发,不是猴子。
察觉不对,她拼命喊着:“住手,这是人,都住手啊!”
“胡说什么哦,哪有人长这个样子……”
“就是就是,又不闹饥荒,打它都不走,就知道吃,肯定是山里跑出的什么野兽哇。”
无奈,江婳只得大呼:“我是皇上亲封的郡君,命令你们立刻停手!”
大伙儿短暂地停了片刻,交头接耳道:
“郡君是个什么东西,你听过吗?”
“没呢……只知道中洲有郡主。”
“哼,招摇撞骗,没准这怪物就是她养的,所以才心疼。”
眼看无计可施,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掷地有声:“睁大眼睛看清楚,上头挂着监察司的灯笼,都不要命了是吗!”
北地不清楚皇室构造,可无人不知,传说中生杀予夺无孔不入的监察司。有识中洲字的人率先认出,忙遣散堵着路的人,车夫才能牵着马前来,擦了把汗:“郡君赎罪,小的实在挤不过来,郡君没受伤吧?”
这会儿,方才险些把她当成怪物主人一起打的镇民,悄悄走远,余下人议论纷纷,这郡君能乘监察司的马车,莫非是位高官。
江婳摇摇头,定了定神。
好气,都当上郡君了,还是得拿裴玄卿唬人!
“怪物”不知被什么东西触动,瞬间仰起头看着江婳,眼中有泪涌出。却根本落不下,都被脸上成块的泥垢给汲取了。
约莫十三四岁。
此人满面脏污、发缝里也满是碎石和灰土,方才又一直披着破旧被单、低头四肢着地跑,难怪大伙儿看不出这是同类。
“你……是男是女?”
未答话,唯喉间止不住呜咽。江婳叹了口气,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方才挨打都没喊疼。
“如果你是男便眨眼一下,是女子就眨眼两下。”
很快,那双红肿得几乎剩一条缝、因感染而有黄水冒出的眼睛眨了一下。
这里的镇民也没说错,既无灾荒,若他家中实在无亲无地,也能去衙门领点救济,怎么会沦落至此。
江婳从紫苏怀里拿过钱袋,言语泛涩,哽咽道:“拿着,买些吃食,别再到处抢了。”
少年似乎并不想要钱,并没伸手来接。江婳俯身放在他脚边,正欲离开,他却两手试图扒住她的裙角。
“混帐东西,你别碰我们姑娘!”
紫苏赶紧一脚将他踢开,少年仰倒在地。而这时,江婳才看清,他为何会扯不住。
他的两只手上,空有手掌……
跟到马车下被车夫踹、被马鞭打,他仍跪在车轮前哭。有他堵在这,车子没法行进。江婳偷过缝隙,看着他光秃秃的手,小腿肚打起了冷颤。最终于心不忍,掀帘走下,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末了,她又自顾自地拍了下额头。
什么脑子,都知道人家是哑巴了。
联想到他刚才的异状,似乎听见“监察司”前,少年注意力都在肉上。江婳压低声音问:“你有事要报给监察司?”
这下,少年疯狂点头,似乎因为她能听懂了而狂喜,没了手指的手心不断击掌。
既知道有这个组织,便不会生下来就天生地养。难不成,他家中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
*
马车停在了一家不上不下的客栈前,老板原本坚决不许他入住,江婳足足给了三倍的房费才办成。
过了许久,小二满脸怨怼地从楼梯上下来,毫不客气地将帕子甩在桌面上:“他那头发,拿什么头油都梳不开,只能剃光了……还有,这浴桶你得买下,什么味儿!他用过,哪还敢给客人用。”
紫苏刚要呵斥他,就被江婳拦下,客客气气地给了小费,小二才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又回客房去帮着清洗。
“大家都是普通人,嫌弃过于脏乱的人事也正常。给他些好处,这不就解决了么?”
紫苏点头,这少年来路不明,没法儿带进行宫,能有个住处便不错了。
“郡君,车夫已回去请裴大人了。咱们两在这……不会有危险吧?”她一边警惕地环视周围,一边安慰:“郡君放心,若真有贼人,奴婢死也拖住他,您先跑!”
“噗——”
米酿喷了有半桌远,江婳忙擦擦嘴,指着靠窗那位点了一壶花生米、看窗外风景的;
以及对面茶摊饮茶的、烧饼店外排队的。
“看到了么,都是我的人。”
“护卫便是护卫,什么你的人!江婳,嘴上不胡说八道就浑身难受是吗?”
她猛地回头,眼睛瞪老大,指着裴玄卿:“你怎么不走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