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绷得煞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眼里冷意也随雪霁而消散,江婳才觉得浑身轻松,拉着他回到乞丐跟前。
采生折割的孩子多半后天神智发育停滞,可他能懂人言、还记得住监察司是什么,想必中途被人救走。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救你的人,让你找监察司,对不对?”
乞丐连连点头,裴玄卿眸子闪过一丝琢磨不透的异样。
衙门若破不了命案,自有刑部处理,再不济去大理寺门口跪到他们接案。
亦或是,若死者有冤且三司都不管不顾,还能去敲皇城外的丧钟。
大周铁律: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贩夫走卒,皆有击钟的权利,御林军不得阻拦。未遭三司拒绝而擅自击钟者,是违规申诉,须得受严刑。
收养这乞丐的人不教他敲钟,却想找监察司。难不成,逝者死因与国邦安定有关,且见不得官?
裴玄卿走上前,撩开披风,将腰牌置于跟前。
“本官就是监察司指挥使,你……”
话音未落,那乞丐吱哇乱叫,抓耳挠腮地想了些什么,忽得就伸手扒开自己的衣衫。
江婳猝不及防,捂着眼睛转过身,还撞到了柱子上:“天呐,他要献身?他是你的仰慕者?”
“你胡言什么!”裴玄卿给她揉额头时,那乞丐已完全脱下上衣,笑呵呵地递给他,漏出参差不齐的牙。他眉头拧成了“川”字,躲闪着驱赶:“去去去,谁要你的破衣裳!”
若不是看这乞丐幼时可怜,他早动手打人了!
不怪他们俩以貌取人,任谁也受不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乞丐光着膀子、带着匪夷所思的笑,要送衣裳给你。
“完了完了,五郎,他好像对你情有独钟。要不你先处理一下,我溜了!”
“谁许你先走?”裴玄卿捞起她,推开门直接跃下一楼,怨怼地说:“你必须弥补我的心理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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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叫“偏执王爷”,他有时精神不是很正常走情理之中哈。包括女主后边如果做出让他紧张的事,占有欲什么的发作变成疯批也是会的!
第49章 丧钟不为草寇鸣(3)
马车穿过闹市,径直驶回行宫。那乞丐远远地在后边跟着,手脚并用跑得不比马慢多少。
本以为乞丐身上有什么重大案子,她才付了客房钱。想到自己花的银子,江婳很是肉疼,卧在裴玄卿膝上蹬腿:“这该折算成多少米酿啊,我再也不在路边随便发善心了。”
“你还惦记银子?”裴玄卿两手的食指尖搭在她太阳穴,轻缓按捏:“还好他没全疯,否则伤了人,告上衙门,你也难逃干系。”
这倒是……
一路上,偶尔有小孩子大叫着“怪物,打它”,朝他扔石子,他也不搭理。
这样能忍的性子,怎么就对帮着换衣裳的小二动了杀心呢?
车轮颠簸不停,终于到行宫附近。把江婳抱下马车后,裴玄卿朝宫门口使了个眼色。她定睛一瞧,那似乎是晋王和安阳在同齐妃道别。
安阳千里压齐妃来请罪后,皇上曾下旨:齐妃戕害莞美人,又教唆皇子行恶事,实在不配为人母。
念其诞育皇嗣有功,又诚心悔罪,便免了死刑,只贬为庶人,入布达尼亚宫修行。终身在这北地独自思过,替莞美人超度。
作为侦破此案的领头者,即便二人无错,也被对方当作死敌记恨着呢。于是,江婳很识趣地同裴玄卿站在原处,等对方的马车先走。
不知晓内情的人,只以为安阳这个皇姐有多怜惜庶弟,竟同晋王来替一个被废的宫妃送行。而江婳心里门清,这恐怕是安阳临别的警告。
——到了佛母跟前,三缄其口。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
齐庶人换了身姑子的衣裳,泪眼婆娑,爱惜身子、孝顺父皇的叮嘱,说不尽道不完。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牵马车的小太监低声提醒:“公主、晋王殿下,还请长话短说。”
“混账东西,本王同母妃道别,你也敢插嘴!”
晋王额侧青筋暴起,抬手一巴掌抽在太监脸上。只瞬间,便有血从鼻腔和嘴角滑落。
他此刻,竟不怕有宫人承报给皇上。
本就是安阳一力促成,她这会儿心虚,又打量晋王失了母妃,的确是伤心得疯魔。便没在这时候出言阻止,只是把视线瞥向远处,手上不耐烦地敲打着冰丝扇面。
晋王不敢揭发安阳,更不敢去质问父皇,为何将母妃弃于北境。皇宫容不下她,就连回京郊道观修行都不成。
这些年所受的憋闷、打压都化为了怨念,他发疯似地踹打那个可怜的太监,把一切一切自己所遭受的不公,都发泄给更为弱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