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宜捏了捏耳垂:“那不然,你先欠着。”
说完,又感觉好像不太对,想改口,却又不知道怎么改。
江燃却已经点了头,他站起身,去拿自己的背包,低下眼,唇角往上勾了勾,嗓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嗯。”他说。
“反正,也不差再欠你这一点了。”
-
天黑的时候,天气竟然诡异地晴了起来。
这边远离城市,少了浮华的人间灯火,星星便显得格外的明亮与繁密。
姜知宜坐在车厢里,透过窗户看着远方天边的夜空。
他们将整辆车都开到了轮渡上,巨大的轮船漂浮在深夜的海面上,海浪一波一波地摇荡。
刘岩和耿书明都不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很快就受不住躺下了。
姜知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小声问:“我可以出去看星星吗?”
外面人很多,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姜知宜找了片人少的地方,坐下来,粘腻的海风撩起她的头发,她有些不舒服地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转头,却看见江燃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姜知宜抱着自己的膝盖,百无聊赖,索性拿出手机戴着耳机听了会儿歌。
大概是这样的环境太具有煽动情绪的能力了,姜知宜被湿漉漉的海风一吹,莫名觉得自己整颗心好像都跟着一起潮湿了起来。
她转过头,侧脸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忽然说:“京市没有海,天气好干,刚去的时候,我觉得特别不适应,感觉嗓子每天都在冒火,一天喝八百杯水都不够。”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娓娓道来,像是在讲述很久远的往事。
江燃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些,愣了愣,很久才低嗯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姜知宜又说:“结果,只在那里呆了一年,我就习惯了。第二年的时候,生病的次数就减少了。”
“那年年底,我回渔里过年,突然感觉不习惯了。渔里的冬天好冷啊,很潮,也没有暖气,感觉整个世界就没有温暖的地方。”
她轻轻笑了笑:“然后我突然发现,好多我以为永远也不会习惯的东西,好像很轻易就习惯了,很多我以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感受,在时光的长河里,也会慢慢被减淡。”
“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一直到彻底遗忘。”
“一开始我很害怕这种感觉,我每天都在回忆,把我不想忘记的那些事情翻来覆去的品味,细细描摹,很怕自己有一天真的记不清了。”
“但是后来我又发现,其实不记得也挺好的。”
她好像在说天气,又好像不是。
江燃的身子从她开口那一刻开始,就开始僵硬,好半晌都忘记动。
肩膀呈一种很扭曲的姿势弯曲着,后脖颈已经隐隐泛起疼来。
直到姜知宜问:“你呢,江燃,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一直还没问你,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的语气尽量的轻盈,随意。
江燃突然被她这种轻盈的语气刺伤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陡然卡进一根鱼骨,顽固地堵在那里,咽不下去,也拔不掉,于是话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开始疼起来。
他无意识地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声音在夜色里泛着哑。
“不知道。”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竟似含了笑,“我不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未曾认真活着的人生,谈不上过得好不好,不过就是在度日罢了。
姜知宜眨了下眼,好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听懂。
夜间的海风渐渐凉起来,甲板上的人比方才少了一些,不远处有个人在哼一首很古老的旧歌,姜知宜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经常听徐青枝唱这首歌。
那人唱得轻缓,温柔,好像能容纳进天地间一切的悲喜与哀愁。
姜知宜咬了咬唇,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
既然已经无法避开与他相处,与其别别扭扭,不如就坦荡大方地与他相处,就像每一对普通的旧朋友那样。
可以谈论天气、新闻,也可以谈论过去、未来,与梦想。
——此时却蓦然又有塌陷的趋势。
她若无其事地撇过脸,眼眶微微泛起红,想说什么,突然又听江燃说:“不过,忘记也好。”
他仰起头,目光落在天际更古不变的星空上,片刻后,又从星空转到女孩被海风轻吻着的面庞上。
他在浓重的夜色里与她对视,低沉的嗓音里好似压了几分哽咽。
“姜知宜。”他说,“既然你已经忘记了,那你——”
“可以让我再重新喜欢你一次吗?”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