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过搭在旁边的外衫,又俯身给她掖好了被角。
“睡吧。”
乔茉瞪大了眼:“......?”
“再这么看我,我不介意——”
“睡了睡了。”
瞧着小姑娘一头攥紧被窝里,卫君樾无声轻笑,随即吐了口浊气快步往外离开。
四月辽川的夜晚留存春寒,可依旧有人需要数桶冷水澡去降一身火气。
......
那夜之后乔茉本还躲在院内不敢出去,唯恐碰上他,后来才知他也是那天之后再没回府。
乔翊的启程让整个北宁军进入战时状态,乔茉放下的一颗心又跟着提起。
拓跋茵灿烂的小脸也耷拉了下来,除去白日中来找乔茉说说话,几乎再无笑颜。
乔茉看在眼里心中也并不好受,毕竟乔翊此前已经有了一次‘战死沙场’的经历。
失而复得的痛她想都不敢想,只能默默祈祷此战平安顺遂。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五月中旬,前线忽然传来西北第七城的储备军火引燃,突袭轻骑兵折损大半的消息。
乔翊以及跟随的一众亲卫受了重伤,北宁军后备接应支队救援数日才寻到了他们的踪影,可活着的却只有乔翊一人。
乔茉跌跌撞撞地跑到军医营帐时外面,只见一盆盆血水从中端出。
她脑袋一阵眩晕,腿软之际忽有人掌住了她的后背。
“你怎么来了?”卫君樾皱着眉。
“我哥哥.......”乔茉双眼瞪大,喉咙干涩不已,“......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那些鲜红色刺眼得很,胸腔涌动的钝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脚。
乔翊此时正昏迷不醒,一支残箭穿透了他的左肩,骇人的伤口还没能看清,眼睛便被身后跟来的男人用手掌捂住。
“不是致命伤,死不了。”
淡淡的几个字却在此时给了乔茉极大的力量。
她艰难地点头,一滴泪晕染了他的掌心。
卫君樾抿唇,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又指腹抹过她的眼尾:“别哭了。”
乔茉瘪着嘴,强忍住泪意:“他......他何时才能醒?”
卫君樾默了默,视线投向一侧刚刚给乔翊取箭后包扎伤口的军医身上。
军医立马会意:“将军失血过多,恐怕要昏睡数日才会转醒,所幸残箭无毒,王妃不必担心,将军无性命之忧。”
沉浸在害怕中的乔茉并没有心情去反驳他的称呼,忙点了点头,身子又被人转了过去。
乔翊的伤口已经被厚重的纱布遮盖,半裸的上半身上除了新伤还有数不清的旧痕。
只此一眼,乔茉眼眶又红了。
“武将向来如此。”卫君樾察觉了她的情绪,轻声解释道。
乔茉点头,吸了吸鼻子:“我、我可以来照顾他吗?”
卫君樾颔首:“可以。”
......
后来几日,小团子便暂且让奶娘全权照顾,乔茉则留宿在了军营中。
乔翊出事的消息并未让拓跋茵知晓,怕的便是她跟来后又要哭闹。
再者留在这边有军医看顾也更为放心。
而也正是因为留守在此处,乔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了前线的将士。
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伤员被担架抬回,或是炸断了腿,又或是整个面目全非。
没了卫君樾在身侧,乔茉总有不经意瞧见。
最初时倒是骇得不轻,甚至频频干呕,后来见多了,竟觉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偶尔去帮衬军医递送药物。
乔翊是在第七日醒来的,乔茉正在为他擦拭身上的血痂,忽见他猛地睁眼。
“殿下!”
乔茉一惊,忙放下手中巾帕:“哥哥,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到好像被锯齿割过,眼底的焦急快要溢出来。
“不是三百担......不是三百担咳咳......”
“哥哥!”
里面的动静顿时引来了外面的注意。
乔翊作为此战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关系重大,听闻消息的卫君樾立马赶了过来。
可等他来时,乔翊已经又晕了过去。
“他方才说了什么?”
乔茉心急如焚,听他这样一问,脑子开始疯狂转动。
“他好像说......说什么,不是三百担?”
一语既出,全场哗然,卫君樾脸色骤变,拢在袖中的手掌收拢成拳。
“传令方昊。”
“是!”
一众人急如风火地离去,乔茉微微蹙眉,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除了那日短暂的醒来,乔翊又昏睡了数日,直到半月后才完全清醒。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卫君樾,乔茉一五一十地讲了他当日情形,乔翊这才放下心来。
“哥哥,你要做什么!”
忽见他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乔茉连忙上前。
“咳咳......”扯动伤口的痛让乔翊脸色煞白,可那双眼睛却极为坚毅,“我要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