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六溪被缓缓推了进去。
光亮忽然暗下来,周围一片幽静。
她像是一头闷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就连呼吸一口气都成了很困难的事。
这体验可比ct难受。
苗六溪戴上耳塞和眼罩,希望自己可以先睡一觉。
但是机房内的闷热,以及潜意识里对环境的辨知,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自己就是在一个狭小密闭的盒子里,未来的一个小时内,她都要遵循医嘱,四肢不能乱动,必须像个躺尸一样安静地躺着。
接着,原本幽静的空间里发出了“滋滋滋”“嘀嘀嘀”“biu biu biu”的噪音,苗六溪的意识瞬间炸开火花,即便现在戴着耳塞,但那道类似于装修冲击钻、大型电锯、AK步.枪的声响,实在是要把她的脑仁当成核桃仁来敲打。
她还感知到,有无数根细小的针透过毛孔扎进皮肉里,四肢百骸都有一团火烧,体内流动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
经过一阵阵噪音的轮番攻击,苗六溪感觉大脑混乱得很。
她忽然想起修复古籍当中的“滴补法”。
将皮纸撕碎后放进搅拌机内,再加入相应的天然染料,开启机器搅拌,最后利用滴管,将残缺的故事一点一滴修补起来。
想来她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如此,大脑正在被无休止地干扰,明明眼前黑暗一片,意识里却布满了碎片纤维,杂七杂八地出现一些莫须有的幻觉。
苗六溪不由自主地臆想出好几段黑白画面——这大概就是臆想,因为自己从来没经历过那些场景。
荒野孤山中,年幼的小女孩手里只有两块脏兮兮的馒头,女孩身上也是脏兮兮的。
她估计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女孩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身旁多了个火堆,上面还架着香喷喷的肥鸭。
她激动地将食指探过去,其余四根还在倔强地捏着馒头,然而却被树杈烫伤,她迅速将食指缩回来,放进嘴里嘬了嘬。
这时前方发出声音,好像是谁骂了一句“蠢货”。
但女孩似乎并不知道“蠢货”是什么意思,她跑过去看,只见一个黑衣人伫立在面前。
那个人很高很瘦,在昏暗的环境下基本看不清样貌,女孩只能将脸仰起来,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女孩把食指从小嘴里拿出来,指了指身后的烤鸭。
她想吃肉。
能不能帮帮忙?
黑衣人仅仅看了她一会儿,就冷漠地调头走了。
小女孩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馒头不慎掉落。
“别跟着我。”黑衣人迅速从她手里抽走衣袖。
被扔下的女孩愣在原地,几秒后哇哇大哭。
黑衣人渐渐止步。
这娃娃的哭声简直可以穿透山林。
他只好转身回来。
他随意掰下自己的指骨扔给她玩。
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黑衣人无奈摇头,蹲在女孩面前,冷厉道:“你很吵。”
吵是什么意思,女孩似乎不知道。
貌似没人教过她理解字词,甚至说话。
她只是想吃块肉而已。
小女孩重新揪起他的袖子,指了指身后的烤鸭。
黑衣人淡淡一笑。
“不肯开口说话,凭什么给你。”
两人似乎不是头一回见面。
女孩撇着小嘴看他,眼神既委屈又倔强。
黑衣人右手戴着同样颜色的手套,正准备抬手摸摸小家伙的头。
山顶上凉风一掠,将他头上的衣帽轻轻吹落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
女孩呆呆看着面前的骷髅人,张着嘴巴,瞳孔逐渐放大,晶莹的泪还含在眼里,她倒抽一口气,最后倒了下去。
黑衣骷髅怔了一下。
他神态淡漠,将女孩抱在怀里,放在火堆旁,默默陪她待了一整晚。
那女孩再未醒来。
后来,骷髅人发现女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不知从哪捡来的香囊。
他取下香囊,将其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
静默一晚的骷髅人,终于再次开口,但字句语调中,却比昨晚的夜还要冷寂。
“此处正好是深山,那便将她埋了吧。”
一个小时似乎很长。
苗六溪不仅只有这一个幻觉。
她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了不同女子的离世画面。
而这些场面,无一例外地,都相关着同一个人。
那个身穿黑衣斗篷的骷髅男子。
苗六溪将这些幻觉总结为“臆想”,因为它们更像是梦境。
当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梦中时,做梦者往往都会代入成自己,见她之所见,感她之所感。
苗六溪觉得,她大概是把自己代入成了那个女孩,所以才会稀里糊涂地认为,不断离世的是自己。
时间过得煎熬又漫长,她的意识已经将近麻木,就像是置身于梦境与清醒的边缘,浑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