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话说完,吴缘半点反应也没有。
武遇有些失落地往吴缘身上靠,同时揪了揪吴缘的衣角以示不满。
“我好像想起来了。”吴缘轻声说,“那时候我高烧不退,住了半年院,半年的时间里烧了五六次。每天都要吃药,所以我为了不吃药,经常躲到天台上去。”
武遇眉头紧蹙:“半年烧五六次?难怪那时候看你,都觉得你快不行了,我还偷偷猜过你是不是……”
意识到自己失言,武遇匆忙闭了嘴。
吴缘没有在意,说:“那些药,不全是退烧用的。”
“刚刚你爸爸拿的药,是不是跟之前有关?”武遇试探着问。
还没等吴缘回答,身后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吴妈说:“小缘,你还好吧?”
说完,门顺声而开。吴妈朦胧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怎么不开灯,黑灯瞎火的你们在聊什么呢?”
啪嗒。
头顶的灯被打开。
吴缘抬手挡了挡,半晌才适应过来。他撑着床沿起身,走向吴妈,两人一同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住院的事情。”吴缘面无表情地说。
他注意到吴妈果然愣了愣,闪躲的眼神飘忽不定,半张着嘴,好似在犹豫说些什么。
“你真的想起来了?”吴妈问。
“当时我们还住在老宅子里,医院离胡同很远,爸背着我走了好久的路才到,到的时候立马给我扎针……”
吴缘越说,吴妈的脸色越沉。他确实是想起了一些细节,但对于为什么住院,仍旧是模模糊糊的。还有住院这段时间里,吴萱并不在他身边,这点也非常可疑。
吴妈长叹一声:“我们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来想说这事你既然忘了,那自然是忘了好,何必提起来伤心呢?”
吴缘说:“但我想知道。”
“小时候的你不爱说话,也不爱哭闹,在幼儿园也是自己一人在角落里玩。”吴妈从衣兜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病历,“我和你爸爸带你去看过很多医生,都说你这孩子可能是患上孤独症了。但是你很聪明,从小我教你什么字啊、诗词啊,教一遍你就能把整本书都学会。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那些医生说的,我的孩子不过就是性格闷了些,我们慢慢带着你,总有一天你会和正常孩子一样的。
“后来小萱大了,她爱闹腾,总追在你屁股后面跑,虽说一天到晚没少给我惹麻烦,但你渐渐的也愿意说话了。直到那天……”
吴妈停了下来,观察着吴缘的状态。
吴缘拿着那本破病历翻着,从他一岁开始,的确看过很多医生,每个医生的字都像章鱼爪一样乱爬,每页的背面都有一长串的精神类药物。
但他仿佛透过那些字,看到了他爸妈抱着他来回穿梭在医院里的身影。时光过去太久,他们或许都忘了,却有些痕迹永远存在。
“那天我和小萱玩躲猫猫,家里那只胖胖太吵了。”吴缘垂着眼,缓缓地接话说了下去,“我怕胖胖招来小萱,就顺手把它拴在院里的水龙头上。可是没想到,胖胖上蹦下蹿把自己吊死了。”
吴妈很是惊讶:“不是小萱栓的吗?!”
“是我。”吴缘抬起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脑袋,“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跟你们说是吴萱做的。”
“什么?!”吴妈瞬时错愕不已,仿佛晴天霹雳般,“当时我气疯了,小萱这孩子平时调皮捣蛋,没想到都到了那种地步,我担心她长大了不学好,就……我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啊!”
武遇顷刻起身,走到吴缘身边,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吴缘有些崩溃地说:“小萱恨我是应该的。”
“不,吴老师。”武遇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武遇温柔的眼眸,他再也没忍住,径直扑到对方的怀里哭了起来。这动作把吴妈吓了一跳,好在武遇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孩子,他朝吴妈摇了摇头,安抚吴妈不必担心。
吴缘把头闷在武遇的胸膛里,含糊不清地说:“她说得对,凭什么我生场病,烧个半年就能说忘就忘……”
一旁的吴妈越看越着急,也哭了起来:“孩子,你不能这么说啊。要这么论,也得赖我和你们爸爸。因为你病的这半年,又病的那么凶,那之后我们总是对小萱疏忽关怀,她要是恨也该恨我才对。”
一时间难过的情绪围绕着他们,但武遇知道,多年的积怨并不会因为愧疚而瓦解。吴缘与吴萱的过去是沉重的枷锁,拖得他们寸步难行,只能等时间来解开。
循环一直在继续,时间是最奢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