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电、肌电和运动都能引起脑电图的伪迹。
上午的实验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上午看到的都是些模糊的影子,但起码没被打断。
放任回忆在脑海中播放,像看电影那样,冷眼旁观就足矣。别参与其中,别切身演绎那些悲喜与澎湃。
然后,转一转眼珠,活动一下身体。
尹见素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有些郁闷——为什么每次回忆起清晰片段的时候,不能在体育课?
算了,她没有金手指,无法控制回忆涌现的时机。
可以肯定的是,幕后那个人掌握的技术手段已经远远超出尹见素所认知的前沿水平了,但仍旧有缺陷。
背后有同学发出吸凉气的声音。
屏幕上正在播放精彩的打斗戏,特效也很炫酷。
尹见素终于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男主角转起了陀螺。
即便是技艺最高超的筑梦师,也可能混淆梦境与现实。所以他们需要设置一个图腾,借此来明确自己究竟是否处于梦境中。
梦境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意识也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梦的解析》里,弗洛伊德将清明梦解释为“潜意识的强念力再现”。大脑存在执念时,将把梦境由无意识混沌状态接管为半意识状态。
而《盗梦空间》,讲的就是清明梦的故事。
导演诺兰无疑是清明梦高手。
尹见素看着屏幕上的陀螺,揉了揉太阳穴。
做清明梦……实在是太累了。
*
一节课用来讲课本的时候,总过得格外漫长,但当它用来放电影的时候,就会结束得无比迅速了。
新铃声《Summer》从广播里响起,李老师开了灯。
尹见素伸手覆住双眼。
“先去吃饭。如果还想看的话,你们商量一下,晚自习接着放。”李老师嘱咐完,跟众人挥了挥手,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教室。
一分钟后,尹见素放下手,余光瞥见凝眉望着她的顾慕尘。
“你之前……会不会经常做噩梦?”
他背后是一方狭窄的天空,浊云低垂,从门框斜斜露出——下了一整天的雨,已经停了。
才打开的白炽灯并不亮。顾慕尘逆着薄暮的微光,五官上了层阴影,好看得有点儿不真实。双眼却亮盈盈,直直望着她。
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问尹见素,会不会做噩梦?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往食堂走,屋檐残留的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嘀嗒”声。
欢声笑语渐渐远去,尹见素听到了窗外草木疯长的声音。
雨停了,那些整夜梦魇缠绕的日子也远去了。
她现在又该回答什么呢?都过去了?已经不会做噩梦了?
尹见素的鼻尖有点发酸,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是——“会啊。”
她没有再轻描淡写假装毫不在乎了。
尹见素也会胆怯,会做噩梦,会分不清真实和幻像。
童年时期被磨掉的情绪实在太多太多*T ,似条条小溪汇入浩淼的江河,上演一幕又一幕违心的风平浪静。
耳边的声音温柔无比,却轻而易举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闸门。于是,所有情绪都不受控制地往外奔涌,一泻千里。太平假象被撕碎,江底暗流开始涌动。
她在为小时候的自己鸣不平,为那个落落寡合的小怪物叫冤呐喊,哪怕眼前的人并不是法官,不会帮她主持公道。
顾慕尘的确不会为她主持公道,因为他的公道就是尹见素。
她那两个字里的委屈,内里藏着的不甘,顾慕尘全都听得出来。
铺天盖地的动容在目光中怦然而生。
四合寂静,风声雨声全歇,他心动如雷。
喉结上下滚了滚,惊涛骇浪于眸中翻腾。
顾慕尘垂下睫毛,敛去那些汹涌与澎湃。张口时,声线依旧柔和:“你以后做噩梦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尹见素压下鼻尖的酸涩感,匆匆忙忙转移视线,盯着天花板,低声应了句“好”。
*
吃完饭之后,顾慕尘问尹见素晚自习要不要在致远楼自习。
尹见素说想继续看那部《盗梦空间》,并示意自己没事。
他们回到教室时,晚自习的上课铃还没响,但班里已经坐满了人,电影已经在放着了。
由于位子在第一排,他们猫着腰走到座位旁。但依旧有未全身心投入电影的眼尖同学,发现了这二人鬼鬼祟祟的身影,意味不明地“噫”了一长声。
那个同学被后桌卷起书就是一当头棒:“认真看电影。”
尹见素跟顾慕尘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落座后,尹见素撑着下巴看电影,顾慕尘则借着幽微的荧光肆意描摹尹见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