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狸搁下茶盏:“既然娘娘有主事的魄力,正好现下有件要紧的事需要娘娘出面。”
“何事?”宋韫直觉不是什么好差事。
“先帝尸骨未寒,今上登基不过三五日,前朝就有心怀不轨之人献媚进言让陛下尊生父晟王为帝,此为对先帝大不敬。先帝眼下并无子嗣,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竟无人敢出头替先帝发声。晏国总不能让欺上瞒下的佞臣作乱,臣想,还是娘娘出面为好。”
宋韫听罢默然,果然裴季狸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是麻烦。
晏国皇室关系有些尴尬。不止齐俦的父亲晟王,齐胤的诸位兄长都没能活过武宗皇帝,已驾崩的惠宗皇帝齐胤作为武宗幼子,比齐俦还小几岁。
现在齐俦成了齐胤的嗣子,要认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叔叔做父亲,属实憋屈,想要为生父追封也不难理解。
宋韫身份更尴尬,说是太后,实际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实在是不想趟浑水。可推辞的话没出口,裴季狸就给他堵了回来。
“宫里向来是欺软怕硬,娘娘若是借此机会立住了权威,往后的日子都是坦途,待小皇子出世,才好扶持新帝巩固江山。当然,臣无意使娘娘为难,如何抉择全在娘娘。”
不高不低的音量从薄唇送出,宋韫心惊。
虽说在场没有外人,毕竟是在皇宫大内,这话还是太大胆了。拥立新帝不就等于推翻现任?何况是在压根不可能再有正统的新君出生的前提下。
裴季狸医术精湛,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男人……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裴季狸不动声色地对宋韫说出了口。
或许,他还有更大胆的事没有说出口。
宋韫右手攥拳抵在腹部,叫住起身要走的裴季狸:“裴卿留步。”
裴季狸停步回身,逆着光,“娘娘还有何事吩咐?”
宋韫松开手掌,缓缓抬起按了按眉心,低声:“裴卿,哀家这胎是为先帝生,还是为你?裴卿数次诊脉,应当是深知哀家身体状况的。”
裴季狸闻言怔了片刻,冷凝的眉目微微蹙起,很快又舒展开。
宋韫看见他唇角起了个微小的弧度。
“为先帝与为臣,是一样的。最要紧的,是为娘娘自己。除了信臣,娘娘别无他选。”裴季狸行礼退出去前顺便提到,“以后娘娘若是想知道宫内什么秘闻,不必遣人打听,问臣便是。冷宫,娘娘不必去。”
宋韫听他这样说心头又是一紧。
裴季狸连自己日常和铁牛说了些什么都一清二楚,果然是手眼通天。但好在他现在算是彻底和裴季狸以及死鬼齐胤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又不免好奇:“听说冷宫闹鬼?”
裴季狸又笑了,这回是冷笑。
“死了的才算鬼。不死不活的,比鬼更可怕。”
宋韫不明白:“冷宫到底有什么?不曾听说惠宗和武宗有贬黜妃嫔。”
“没有妃嫔。”裴季狸摇头。
“那到底有什么?”
“猫儿。”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封面,图是碧水咕咕送的,感谢——
齐胤:这一章又没有朕的戏份【托腮jpg】
第7章
头七
闹鬼了
齐胤驾崩后的头七,宋韫从后宫来到前朝。
正是早朝的时候,众人瞬间停了言语,同时望向宋韫,齐俦怔了许久才生硬地喊出声「太后」。
今日倒是不自称儿臣了。
宋韫素来不爱脂粉妆饰,今日特意让铁牛找了最白的脂粉弄得脸上死白,把自己扮成毫无血色形容枯槁的新寡。
齐俦脸色也不大好看。
宋韫想起第一次见他——
那是三四年前了,那时候他随嫡母去老家阑州奔丧,在许家后院池塘边见了齐俦一面。
当时宋韫救了个落水的姑娘,自己也弄成落汤鸡似的。乱哄哄的场面中,齐俦就是用这样复杂的目光遥遥看着他。
“太后何故至此?”齐俦问。
宋韫拭去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登上丹陛。
“寡妇失业本不该抛头露面,奈何昨夜先帝托梦,今日又是先帝大行头七,哀家不得不出来说两句。”
齐俦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方才和群臣再提追赠生父为皇帝一事,无人反对,即刻就要拟旨,突然杀出个横生枝节的。
“太后,家事可留待回后宫详谈,此刻朕与诸位大臣议事暂时抽不得身。太后身体不适,请先回宫歇息。”齐俦作势要来搀扶。
宋韫微微错身躲闪,抬手揉红了眼圈,“哀家只转述先帝托梦,说完便回宫,不敢耽误陛下国事。”
三言两语力道却不小,语调之哀怨卑慎,极尽寡妇弱势,话音刚落,宋韫就听见底下群臣窃窃私语。
齐俦脸色更加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