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牛车慢悠悠地赶入云柳巷的时候,天已大亮。
客栈前,旬二照例在门口等着,看见远远驶来的牛车,只说是他们回来了。一离近,才发现了司恩和关澜。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话还未说半句,眼泪就涌了上来。
关澜本来以为这看上去孱弱又有些爱娇的女孩子,见着这么大的变故应该会崩溃地嚎啕大哭,偏偏旬二没有。一双眼噙满了泪,呆在原地半晌,才伸手去捞陆画的身体。
她是想把她抱下来,她手臂力气不大,其实是徒劳的。那个陪了她一夜的侍卫见状,上前一步替她把陆画抱了下来。
人被暂时安置在后院她自己住的那个小屋子里。
司恩见陆画也安稳送到地方了,算算时辰也该离开这里回牡丹书院。只是余望陵还晕在这里,她还是有些踟蹰。
毕竟旬二也还在这。
她有些年没见过旬二了,自从牡丹书院出了那样的事,余沙护着他这妹子跟护着眼珠子一样。藏在这巷子的客栈里,只能偶尔听闻琵琶魔音之类的传闻。
只是再见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还是与她们不同的。
旬二眼泪落得狠,在自己屋里给陆画清洗身体,又重新找了衣服换上。她身上原先那套烂了的华服几乎都烂了,收拾一阵,只有个香囊是完好的。
她看了那香囊一阵儿,眼泪模糊了,认不出是绣工谁的手笔,只是心里黯然地想着,陆姐姐怎么留了个这个,她又不爱这些,还是同衣服一起丢了罢。
她想定了,把那香囊同那对烂衣服一同裹着,丢到了院子里。
关澜正在安置余望陵,他找了个房间,又找了些麻绳,把他捆在床上,又重新点了他穴位,确定这人应该一时醒不过来,才离开,去院子里看旬二那边的情况。
他进了院子,一眼看到那堆锦绣垃圾,上面似乎还有个还算完好的香囊。
本不当回事,走了几步,他又想到,一会儿他要是找见余沙,总该有个信物给他,好叫人知道嘱咐的事已经办完了,免得他又操心。
思及此,他走上前,把那个香囊拿起来,揣在了怀里。
这些事办完,他回去大堂,司恩还没走,在大堂的门边站着出神。关澜走过去,离得近了,司恩便回过神,抬眼看像关澜:“世子?”
“余沙去杀谁了?”关澜问:“你应该知道。”
司恩感觉脑侧一阵头疼,感觉算是才见识了这人的任性妄为,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世子打算做什么?去金盏阁寻他?”
关澜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司恩顿时有些了悟为何余沙在沉巷提起关澜时,脸上那一抹控制不住的无奈。情不自禁地追问:“世子可想清楚了,如今绕岚坪上还乱着,漓江这样的是非之地,难道不应该早早寻了郡主,一道速速离开吗?”
关澜奇怪:“我把他们金盏阁的阁主绑了,他们不怕我杀人吗?”
这番言论实在是鲁莽又直率地紧,司恩不免多说了一句:“之前听余阁主所言,仿佛绕岚坪上动了武,不管如何,世子不回去看看吗?”
关澜思考了一下,开口:“不必。”
司恩:“……”
司恩:“如今郡主一个人在绕岚坪上,世子竟然不担心?”
关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一行二十几个人都在她那边,哪里是一个人?”
司恩:“……”
司恩:“不……我是说,郡主一个姑娘家,在那样凶险的地方,世子未免也太托大了。”
“她是叶绾绾。”关澜开口,“逢香山庄的下一任家主,这种场面而已,有什么的。”
他这话说得毫不怜香惜玉,还有一股叶绾绾合该抗住这些事的坦然,着实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司恩失笑,开口:“世子这样……倒不像是对待女人。”
关澜说:“那该如何?”
他朝院落里一偏头,“我看你们那位陆姑娘,倒是被逼迫着全然是个女人该有的样子,活着的时候倒也没有很高兴。”
关澜这话说的十分稀奇,不光是冒犯,而且不像是个男人说的。司恩一时竟然有些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种言论倒也不是不熟悉的,她当然听过,在墨书还没死的时候,她给她们上课,闲暇的时候也喜欢说这样的歪理。
说什么世人为何只靠那脐下二寸就能分出那么多尊卑规矩来,说女子应做什么,男子应做什么。可除了敦伦出恭以外似乎也用不到那物什,当真可笑。
如今墨书没了,居然是个占尽这世间好处的男人在她面前说这话,岂不讽刺。
算了,索性就告诉他,让他们这些人狗咬狗,又有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