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眼里只剩下那根红绳子,在随她脚步,缓缓摇曳着,划下亮眼的弧度。
总有人能将最简单的红绳,系成撩人而不自知的模样。
谢九霄在台下,赞叹道:“行止摇曳,举步凝光,原是该这般模样。”
姬昼的眼睛顺着看去,但却虚虚实实。似乎那并没有什么很好看的。
谢岸站在台上,唇角含着朗月似的笑,他望着那姑娘一步一步欢欣地朝他走来,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她红衣如嫁衣,是怀着这样的欢愉来嫁给他似的。
他便始终微笑望她。
小宛并不知道谢岸的心思,至少她心里谢岸还是个毛头小子。
谢岸将恨隐剑交给小宛时,因为出乎预料的重,她差点没接住,但她几乎要高兴得冒泡泡——这剑可真好看。
漆黑的黑檀木的剑鞘,雕琢细腻的游螭图案,剑柄正中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赤色惊人的宝石,恍如黑夜里一只赤色的瞳。
她抱着剑,仔细地抚过时,低声说:“谢公子,待会儿,我们见个面——”
谢岸眼前亮了亮。
出剑式结束时,已经是申时左右,苍黄的天空雪絮飘飞。谢岸走到那个酒棚处,叫了壶烧酒坐下,望着外头。
不多时,一道红衣人影猫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贴着棚子边缘闪了进来,还仔细张望了一番外头有没有人注意到她。
谢岸看得好笑:“妹子,你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小宛坐在小方桌背对外头的那面,和谢岸面对面,她说:“谢公子,那个,我就直说了——”
谢岸歪着头瞧她,大约还有些期待。
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整整齐齐,递给谢岸:“这里是一百两银票,麻烦谢公子也帮我还给九霄夫人罢。”
谢岸有些诧异,星眸睁大,旋即很是好笑地说:“……九霄夫人她不缺这一百两。”
小宛摇摇头:“那不行的,我断没有白拿人家钱财的道理。”
谢岸见她又摸了十两银票出来,认真看着她,她说:“谢公子急公好义为我提供了住处,免我夜宿街头食不果腹,这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请谢公子收下罢?”
谢岸神色认真地打量她,说:“你真的不必如此客气。”
小宛却是又摇了摇头:“世上最难还报的不过人情,谢公子若帮我的事,他日我若能帮上谢公子,一定会帮。但我夫君……我不能替他欠别人的情。”
谢岸有些愕然,都说夫妻一体,他却感觉,这小娘子要跟她夫君泾渭分明,为人之妇这般小心翼翼。可他接触那位白公子时,又分明觉得他是很喜欢自己夫人的。
谢岸现在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
她抬起头,眉眼弯弯:“不知谢公子现下可否告知我景合楼究竟在哪?”
谢岸没有说话,盯着她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真的长痘痘了?先才姬昼也这样盯她。
她苦恼地想,肯定是这几日急得上火。
转而她不禁又想,谢岸久久不语,难道他也跟姬昼一样,等她贿赂吗?男人怎么都一个德行。
她左右一寻思,她答应过姬昼,以后不会给别人捏肩捶背的;那么,拿什么贿赂谢岸呢?她现在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这时酒棚老板端上一壶烧酒来。
有句话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小宛摸到怀里的烙饼,心下一喜,顺溜地掏了出来,笑盈盈地连饼带袋子递过去:“谢公子,喝酒也要有东西佐酒嘛,我这里有两块饼,你吃不吃?”
反正姬昼是不屑于吃这种东西的。
谢岸挑了挑眉,说了声“好啊”,接过去拆开一看,说:“喔,是老李烙饼,我从前也爱吃。”他大大地咬了一口。
他们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立于纷纷暮雪之中的那个白衣青年。
他望着破敝的酒棚里,她很仔细地抽出银票数给谢岸,不知说了什么话,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摸摸脸。
这个角度恰能见她的侧颜,像一枝含着水光潋滟的海棠,盛开于暮雪萧瑟的天地。
他看得无趣,心知她的个性,不肯欠别人什么,所以还掉欠着谢岸的钱罢了。他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偏偏此时,他方要转身,瞥见她将怀里的什么递给了谢岸。
噢,是先才她递给他的烙饼。
他蹙起眉,又止住了脚步。但见谢岸接过,咬了一口后似乎说了什么话,她笑得傻里傻气,十分开心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真是费解——,他心里突然泛起不平,便是刚刚一掷万金,亦不见得她笑得这般开心。
她好像发现他了,那笑容戛然而止,瞬间又变回那个小心翼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