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有礼官赞唱什么什么,小宛也完全听不明白,却瞧见姬昼的目光始终含笑望着阶下使臣。她猜测,大约是使臣也该向他们二人行礼了才对。
别的没听懂,一个“拜”字她却听得明白,却只见使臣极其敷衍地躬了躬身,将怀中玉璧单手递予礼官。
小宛就是再不明白,也知道单手是很不礼貌的。
她鼓了鼓腮,天子的使者怎么这样不懂礼数。
在场的人怎么会不知缘由,那位夏天子已经是垂暮之年,奈何权力架空,但最近却有风声传出,赵王要举古时尊王攘夷之大旗,天子无比激动,而素来与赵国不睦的晋国,自然是要被天子冷待一番,以向赵国表诚心了。
堂堂天子做到这个地步,须向臣下示好,着实令人唏嘘。
回到席上时,她正要跪坐下,膝盖猝不及防地一弯,差点给她头磕上案几,那可是青玉质地的案几啊。幸好她用手撑了一把。
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还没磕到的脑袋,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固进一个清和温暖的怀抱。
那边薄大小姐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大庭广众之下,那女人竟然直接歪倒在陛下怀中?这是什么人啊!这是正经女人能做的么?
小宛从未拿什么正经女人标榜过自己,若是她还能记得过去,说不准还要怼薄云钿一句:我本就不是大家闺秀。
只小宛还不记得以往,所以她很害羞,她并不确定姬昼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得很不像传闻中的那位谦谦君子,难不成他对她当真一见倾心,从此就忘记了他自小读的圣贤书了?
小宛自认这个概率为零。
小宛象征性地挣了挣,没有挣开,姬昼清雅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你的腿还没大好,跪坐久了不利养伤,你靠过来些。”
小宛有些踌躇:“会不会有伤风化啊?”
她此时瞧不见他的神色,自然无从知晓姬昼面色有些晦暗莫名,他顿了顿,说:“你是我的夫人,这没有什么,他们也不会乱说。”
她心安理得许多,这样说,她靠着就安心很多了。姬昼仍然是跪坐着的姿势,她的两条腿却摆放得比较恣意了,身子完全就倚靠在了他的胸膛,能感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但,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失望,因为她感到他的心跳没有一拍迟疑,像从未因她的靠近而错乱。
她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自己竟然还因为这个男人好几次面红心跳呢。
姬昼很顺手地拈起一颗她方才剥好的葡萄塞到她嘴里,在她半懵着咬走葡萄后,又很顺手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刚刚怎么气鼓鼓的?”
他的目光慧黠扫过群臣,那个几乎让人不得不注意的薄大小姐的目光简直要喷火。他暂时还没处理她,只是时机未到。
他怀疑她一定是看见了薄云钿,才这样气鼓鼓的,他便想借此来哄一哄她,哄得她愈发相信他才是。
小宛把葡萄咽下去后,还要伸手去拿,就被问及这个问题,红了脸,低声说:“我见那位天子使者对陛下不敬,只是觉得有些愤愤不平。”
这回倒是姬昼愣了愣,他实在想问,你有没有看见薄大小姐的目光;但见她如此,估摸着也是真的没看见。
她是个心宽的,也不知道母后是从哪里找来的。
姬昼伸手替她拿了第二颗葡萄,她接过来时还低声说了句“谢谢”,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低垂的眼眸上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异常精致。他喉头一干,方要探身去取案上摆着的酒,就闻空寂的殿堂上一道极其清晰的嗤笑。
“呵。”
其时诸多贵客全都到场,该行的礼数也大抵快要行完,正轮到了齐国那位小郡主上前行礼,那边贵客席上之尊、天子使臣诸全忽然嗤笑,惹得所有人侧目。
姬昼探身取酒的动作因他的话稍稍停顿,他偏了偏头,目光看向天子的使臣,似在询问诸全为何忽然发笑。
而早已满肚子火气的薄小姐自然是晓得使者为何而笑。
她扬了扬眉,高声道:“使臣阁下,如此肃穆庄严之场景,阁下为何嗤笑,如此不识礼数?这便是天子使者之威仪不成?”
这话说得可谓毫无礼数,锋芒毕露。晋国的群臣都素有听闻这位大小姐的跋扈娇纵之名,对于她这样的做派也是见怪不怪,倒是对面的宫家家主的那位妹妹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抹蔑视。
且薄云钿这话一出,端着杯子喝水的小宛狠狠一呛,这不是在指桑骂槐地骂她么?她抬眼望着薄云钿,心想这大小姐简直是恨不得天下大乱。
“天子素来听闻晋王有君子之名,外臣今日一见,却觉名不副实。”使臣诸全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冷哼了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