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对于政事不感兴趣,他今日破天荒地肯跟她一条一条地解释,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他做事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不过,解释又怎么样呢,解释还不是掩饰?
他说:“这次朝觐,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夏天子要与六王子斗上一场,届时必然有变,你对于你哥哥而言极其重要,他们一定会对你下手。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嗓音淡淡:“果然是因为我又有了价值了。”
他的话顿时如鲠在喉。他静默了一阵,才说:“我不会插手他们的宫变。我只希望你不会被卷进去。”
她说:“这样。”
淡淡的,没有其他反应了。
他说:“我放出了消息,他们一次没有得手,势必会下第二次手,届时我们就可以顺着线索,一网打尽。”
“我哥哥知道吗?”
他哑了哑,“不知。”
她说:“那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他看着她半晌,说:“小宛,你非要离开么?我们,就不能,不能……重新开始?”
她这时稍仰起头,目光落在了满枝满树热烈盛放的杏花上,杏花在夜色中雅得醉人。她话音若风一般响起:“除非你能生死人肉白骨,否则,叶琬早就成了乱葬岗上一抔黄土,怎么会和你重新开始?”
这本就是一场死局。
他黯然地看着她翩翩离去的背影。他多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倒流到那个错误的时候。
他能翻手为云覆手雨那又如何。
这时,有探子来报,跪着呈上一份密报。他接来一看,立即蹙起长眉,“动作这么快?”
他心底庆幸,幸好下午他带走了她。驿馆周围已经暗中驻了六王子的亲兵,那些王公贵族在驿馆中的,现在已成六王子囊中之物,只怕就要被拿来做人质威胁。
夏天子将七国王侯聚入王宫,王宫卫勉强还能抵挡一番,他们静观其变,却要避免被波及,一直未向六王子表态也是这个原因。
钤京城外燕晋两国卫队尚整装待发,稍有异变就会里应外合直逼王宫。
这正卿之位,他势在必得。
第100章 危机
晚来风雨又甚, 打落花枝无计。翌日破晓时分,可以见昨夜那树杏花已零落得不堪细看。
漆红柱掩着人影绰约,暴雨过时, 廊下已被溅湿大片,那人的乌黑长靴缓慢踩过廊间积水,声音也在花木掩映里渐次清晰。
“陛下, 钤京外城驻守禁军今日收到命令,随时服从调度。”
踏过水声,那人嗓音淡漠响起:“他们要提前动手?是何处有异?”
“禀陛下……”侍卫低声禀报了一番,那人神色微微一变, “知道了。”
侍卫退下时, 他独自站在长廊尽头,风雨扫到脸上, 一阵清凉。
冷不防地眼前黑了黑,他倩扶住近旁红柱, 剧烈咳嗽了好半天。他心中还在盘算对策,王室式微,夏天子和六王子之斗, 只有求着他们的, 倒不会担心他们要怎么样。
只不过, 有些小人惯来会使阴险歹毒的计策, 不得不防。
嬴罗去面见天子, 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六王子以为嬴罗这是站在天子一方,更加要急着拉拢其他诸侯王。
他捂着心口, 胸中血意翻荡。
齐如山不知从哪里转出来, 看到自家陛下这模样, 连忙扶起他胳膊, 说:“哎哟我的陛下,赶紧歇着罢。”
姬昼摇了摇头,目光略看向他的身后,但长廊空荡荡的,唯有落花铃响。他说:“还行。小宛呢?”
齐如山就知道陛下要问,回道:“殿下她……”见陛下冷冷地看着他,立即改口说:“夫人她在陪小公子玩荡秋千。”
齐如山望见陛下的嘴角勾起无意识的笑意,稍稍低了目光看向廊外一丛迎春花,摘了一朵,捏着花茎在两根手指间反复旋转着,大约是想到很美好的画面。
他便转着那朵迎春花,缓缓向回走。
齐如山跟在后头,一一汇报早上夫人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喝了什么茶,用了多少早饭。忽然他顿住脚步,说:“她一点也没有异常么?”
齐如山说:“一点也没有。”
他不知道陛下怎么就不太高兴了。男人大概总是想着自己可以影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比如她为自己脸红心跳眼冒金星,比如为自己茶不思饭不想坐立难安——但若是一切都正常,岂不正是说明自己对于对方没有什么影响力么?
他还记得延介四十七年的三月,那会儿真是最好的时光,陛下和夫人一起出去放风筝,去夜游洵水,去看花灯,去泛舟钓鱼……。那会儿,夫人见到陛下还会脸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