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犯病一词,令小宛神色登时正肃。
她犹疑一下,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被那小宫女哭着抢白:“夫人见见三公子罢!太后已经走投无路,才差遣奴婢冒险出慈宁宫来求夫人——”
“我……”
“太后说了,若夫人肯去见见三公子,便将手中所剩下的令蓝花解药都给夫人。夫人,那解药短时不易炼得,若没有解药,夫人怕是熬不过这个六月。”
她艰涩地点了点头,这两件事都是她所想要的,想要三公子平平安安,也想多偷生几个月,亲眼看到盛世,看到一切都变好。
人能活着,为什么要选择死去。
小宫女说:“今夜子时,稚水阁中。”
稚水阁在宫中角落,的确不算惹眼。洵水的一道支流经此阁外,涓涓如溪,得名稚水。
子夜里,月朗星稀,她踏着月光,悄悄出了殿门。
稚水阁共计四层,翘角飞檐,冷清华美。从稚水阁外看去,里头隐约点了几盏灯火,她踏过溪桥,推开门。
门没有锁,她试着往里走了走,但是没有人声。
直到她缓缓上了顶层,才发觉,在顶层的阁楼上,灯火明亮得多,似有人在。她站在门口,隐约从门缝里瞧见了在灯火下的那个人影。
时间已经毫不留情地逝去,距离上一回见面也已经好几个月,这时重逢,令她眼眶一下便湿润了,这是三公子?
烛火在风里萧瑟地跃动,那个青年已经谈不上昔日的温润如玉,消瘦了一大圈,下巴上冒出胡茬,看起来有七分颓败。
室内还有个女子,她隐约地觉得是太后。
那妇人正拉着他的手在抽泣,语声断断续续,忽然她听到了:“……母后就说那女人信不得,你偏要信,偏要母后把剩下的解药都给她……你瞧瞧,她三年前骗了你,这时不还是骗你的?”
她心间一痛,不单单是令蓝花的发作,还有细密的痛楚,源于她的背叛。
敲门的手顿了顿,三公子的话便也响起,辩驳道:“母后,这从来不怨她。三年前她也是被王兄骗了,……所以,所以才……只要她晓得了真相,她不会再帮着王兄的。”
太后说:“是啊。她是个好受骗的。三年前姬昼那厮故意设下麟化殿的局,叶琬恐怕还不知道,他本就打算拿她一命换他那些精心培养的将士的命。啧啧,真是好算计,只用一条娼门舞女的性命,换了一场不战而胜。他自小心狠手辣,咱们斗不过他,不是没有原因。叶琬以为自己生生受了那剑,人家就真喜欢她了,不是犯贱是什么?”
三公子打断她急急说:“母后!小宛很好,她……她很好……她其实也可怜。”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听说王兄即将迎娶的那位公主十分强势,她以后的日子大抵也不会好过。”
太后冷笑起来:“她素来都心宽,人家欺负到了头上,也只敢做缩头乌龟。”太后顿了顿,又说:“自然,你也不要再管她。姬昼平生最恨背叛,如今叶琬背叛了你投到他怀抱,他心底也是瞧不起的。现在外头盛传大战在即,他不正是要拿她祭旗?”
祭旗!?
她怔了很久,手中提着的宫灯啪地跌滚下楼梯,灯火骤灭,楼梯陷入黑暗,她也陷入黑暗。
还有些话音模糊地传过来,他们说:“这解药不易制,最后的一瓶,只能保她三个月,可是给了她又有什么用?她都不知,她就要被拿去祭旗了。唉,平心而论,的确是万里挑不出一个的美人,可偏偏她一头栽到你哥哥这种人手里。”
大约是听到宫灯跌落的声音,谈话声戛然而止,她扶着楼梯,身子一时有些支持不住。这类楼阁的楼梯开在屋外,她微微侧头,望到屋外飞檐上一轮月孤单地挂在天空,冰凉地照着这世界。
很快屋子里的人走出来,姬温瑜扶住她,神色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小宛!你来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直起身,微微颔首,却看到他和太后两人对视一眼,颇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她正想说“刚刚……”便被他打断:“刚刚我还在说你铁定会来,果然你就到了。”
她觉得他神色里有一抹心虚,仿佛在遮掩什么,她便自以为是地揣度三公子是怕她伤心,所以不肯说真相么?
可她已经听到了,听得真真切切。
他拿出一只瓷瓶,说:“这是最后几颗解药,……”他愧疚地看着她,说,“母后手中所剩的就这些了,你拿去太医院看看能不能配出解药,这般,即使我们……我终究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他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叫她心中酸涩。且不论前些话的真假,至少她愿意相信,三公子是想她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