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响起他极轻的嗓音,仿佛只要声音重一点,就会吓走她的魂灵。
他轻轻说:“小宛,我快要替你报仇了。你还恨我么。我许久……许久没有梦到你了。”
他恍然想起上一次梦见她,是在瀛海行廊,优昙花次第绽放在海波流淌间的夤夜时分。
连他自己也茫然了。
——
等他回到宫中,已经很晚,他知道紧急战报大约已经陈在他的案上,所以一步没有耽搁地回到御书房。
但他刚踏进了御书房的前大门,就望见廊下一道白衣,见他来,咧开嘴朝他笑,提着裙子就要跑过来。
她才发现还在下雨,脚步便在廊边戛然而止了,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自然望见他衣袖衣摆全都湿了,垂在身上的发丝似也被打湿,贴在衣裳上。他三两步走到她身边,说:“怎么在这?”
她感觉到今日他的气质似乎冷了些,不知是因为今日的雨,还是因为他出宫了一趟。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找不到陛下。”
他漾开一点笑,郁云心中却想,还是夫人才能破开陛下这一整日的冰封。
小宛说:“我让齐公公已经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裳,陛下去沐浴一下吧?”她为自己有先见之明自得了一番,果然他出宫就会弄湿衣裳。
他神色莫名,点了点头,正要去,凝顿了一下回头看她:“……”
他似乎欲言又止。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她今日穿了白衣,白衣素净,衬得她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分清逸。
但是,他却没有把她认错了,他知道她是叶琬,无论穿白衣还是红衣,她都只是独一无二的叶琬。
小宛的衣柜里本来就有好几件白衣,只是她一直觉得自己穿白色太过死气沉沉,太素了,她本身不爱上妆,若衣裳也素净,她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白面馒头。
直到近来,她心中所存的那份小鹿乱撞的心思叫她拾起了衣柜中的白裙子。她照着镜子时便在出神地想,这个模样的自己,会不会更像那个“小宛”,他看见后,会不会更高兴一点,会不会更加喜欢她一点。
喜欢令人坚强,也令人卑微。她便卑微地想过,她何德何能又能得到他的喜欢,所以每一件事,愈加地小心,愈加地如履薄冰。
她原不知自己的心宽都仅仅因为从前不在意——可现下开始在意,仿佛一切都无法心宽了。
他去净室沐浴的时候,小宛就在廊下继续坐着发呆。
暮雨潇潇,她却见到齐如山没有在净室伺候,而是鬼鬼祟祟地跑出去了。
第81章 求子方
文丘殿中, 谢沉正在嗑着谢岸捎给他的黎河特产的瓜子,抬头望了眼暮雨潇潇,又看了看站在窗前的宫殊玉, 说:“殊玉兄,一起嗑瓜子不?过会儿就要过去了。”
宫殊玉注视着玄窗外的雨帘,只见雨中鬼鬼祟祟小跑过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子, 目光随即跟上了那人。
齐如山正要叩门,门已分刻不差地拉开,他手叩了个空,望到是宫殊玉, 堆起笑还没开口, 宫殊玉便郑重道:“齐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齐如山摇了摇头, 说:“陛下吩咐,今夜不必前去。”
宫殊玉还没开口, 谢沉翻下软榻,鞋还没有穿好便凑了过来:“什么?不用去?”
宫殊玉眉头微蹙,目光投向茫茫大雨。他大约猜得到是为什么。
他担心的难道还是发生了?
齐如山微微颔首, 笑道:“二位大人不必担心, 陛下自有分寸。”说着便又鬼鬼祟祟离开。
谢沉在他走后, 老成地长叹了一口气:“唉——”
宫殊玉淡淡地瞧他, 负起一只手, 说:“谢兄有什么道理要说?”
谢沉说:“陛下这样装下去可不是个事,总要偶尔来次真刀真枪嘛。我看也没什么。”
宫殊玉目光凝了凝, 良久才启声说:“那你猜猜今晚陛下和你, 谁来批公文?”
谢沉:“……我。”
谢沉叹了口气, 自从他从中尉位置暂时替补了被气得病倒的范大夫的职位, 深刻感到每日都在猝死的路上。
果真不消片刻,就有一堆公文送了过来。
谢沉随手翻开一本,看了看,说:“啧啧,薄慎之的速度还挺快,折子说先锋已达奉云关了。”
宫殊玉看也未看,道:“假的。”
谢沉愕然:“假的?”他立即又把封皮落印查视了一通,并无什么问题,说:“怎么是假的?”
宫殊玉说:“这堆折子送到你跟前时,薄二公子已挑过一遍。朝廷拨了三万大军赴西北,加上薄家原本的两万兵马,——但是奉云关守将此前连发了三道八百里加急求援的急报,预计今日,奉云关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