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总是在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叫人品尝绝望与窒息的滋味。
可是这一次即将溺亡的她忽然感到手被人握住,有人将她从濒死的深渊里拉上来,在一片寂静的雪花落下时,她看清了那人的眉眼。
不是三公子,是他……在重来了这么多次的梦里,他终于肯救她了吗?
大抵总算从梦魇中破出,她挣扎了两下,眼睛便缓慢地睁开,入目是雀青帘帐顶并蒂莲花,再是一双幽深而凄凉的凤眼。
可本应该欣喜的眼睛里并没有半点欣喜,甚至在下一瞬就松开了她的手。
她嘴角弯出的笑也随着他的远离开而渐渐变成不解和迷茫。
“说罢。”他站在窗前,负着一只手,身姿挺拔,衣袍被雪光照得明灭。
她试图说话,嗓子却哑得厉害,她睁大眼睛,勉勉强强发音:“什么?”
但那声音也微弱得几不可闻。
姬昼的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梨花树辍雪,枝条被雪压弯。他蹙了蹙眉:“不说?孤就走了。”
说着他当真利落转身,给她留个干干脆脆的背影,他的步伐稳健气势如虹,仿佛即将要去处置的是天大的事,小宛愣愣地想,他是不是又要去看宫拂衣。
可是他这脾气来得简直莫名其妙,她连睁眼——睁眼看一看也成了过错了么?
还是说,他希望她就那样死去?死去才好?她又闭上了眼睛。
算了。
浑身仿佛都碎掉了一样疼,她回想起那个梦境,可是梦境褪去得那么快,她什么也记不住;她只记得她有个娘亲,娘亲很好很好,娘亲还告诉她,她的爹爹是盖世的英雄。
“娘。”沙哑的嗓音发出个音节,她闭着眼的时候,眼泪便从两边淌下去,沾湿头发,沾湿枕函。
她的娘亲在哪里。
梦……娘亲在梦里。她的意识本就模糊得不行,也没有什么力气可以持续清醒,因此只是闭了闭眼,睡意就铺天盖地将她席卷。
她好似又开始做那个海棠花盛的梦。
姬昼并没有真的离开,步子堪堪停在了落地罩外,他回头看了眼雀青帘子里,但是仿佛又陷入了寂静。
他想,难不成真的美色误国,……
他回过身,深吸一口气,还是回到了床边在床沿上直直坐下,没有看她,淡漠地说:“行了,这回到底想要什么?说吧。”
他目光只偏过一点,用余光看向她,但这一看,却看到她泪痕斑驳,紧闭着眼,咬着嘴唇将唇咬破,沁出鲜血。
他心下一慌,转过身子正对她,扶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小宛,小宛!”
她倏地从梦里清醒过来,看着面前青年略带焦灼的眉眼,眨了眨眼,自己抬起手想要擦一擦模糊的泪水,但是没有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大约知道了她的意图,拿袖子去揩她脸上交错斑驳的泪痕。
只是神情又陷入此前一样的淡漠。
她迟钝地在想,为什么他突然生了自己的气了,宫拂衣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她可不能背这口锅。她竭力开口:“我没有推她——”
声音却仍然如飞鸿踏雪般轻。
她见他缄默着蹙了蹙眉,知道他一定不信,为使自己的话更加可信,她说:“我不会凫水,也没有人救我,我跳下去,就是找死。我不会自己找死的。”
谁知她这样努力说完这句话后,他眉头蹙得更深,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第70章 替罪
良久。
他移开了目光。容色背光里淡漠得冰冷, 启唇但话音寒凉:“但这件事,你必须认下。”
他起了身,纯白衣袍宛若堆雪, 只是腰带所扣的一枚血玉钩,在苍白黯淡中红得尤其夺目。
他柔和了一点声音:“你认下也没有关系,他们不敢怎么样。宫拂衣是世家女子, 三司使不想让她担上恶毒名声,坏了姑娘家清誉。你认了,孤会护着你。”
她呆了一呆,他们其实是知道那都是宫拂衣的所为, 为什么要她来认?
就因为, 这件事传出去对宫拂衣的名声有损?
……她的名声就可以肆意地毁掉?
明明是宫拂衣推她的,明明她差点连命都丢了, 为什么连错都要逼她来替宫拂衣认?
她蓦地想到了那日宫殊玉的目光,寒得厉害。那是人家的宝贝妹妹, 自然是千好万好,别人的性命,在这些人眼里哪有名声重要?
她没有吱声, 只是觉得好累。
随便吧……反正骂她的已经很多了, 反正, 反正他们眼里她又何曾重要过。
只有三公子待她好, 只有三公子肯救她。
三年前三公子救了她, 如今三公子又救了她,她欠三公子的, 可怎么还。
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一切都那么渺远, 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