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大雪哗然地在北风里纷飞,她停在阶下,想了想,自作主张地上了台阶,到了廊下。
倚着门槛打瞌睡的唇红齿白的大总管齐如山一激灵清醒了,见着小宛,慌忙行了个礼,堆笑道:“哎哟喂什么风把夫人吹来了?”
小宛看了看天,说:“西北风。”
齐如山笼着袖子说:“陛下这会正在见臣工,夫人可要去后头等?”
齐如山说的“后头”就是那个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板凳的衡无阁。
小宛想了想,点了点头。
齐如山心想,怪不得陛下早上叫人去散布了一下“御书房的花枯了需要更换”的言论,原来是诱着夫人乖乖上门,陛下真是高明,他对陛下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
齐如山领着小宛去了衡无阁,衡无阁外盛开了一树明艳的朱砂梅。
小宛立即在那唯一的油桐木桌上放下食盒,这食盒太重,她胳膊都拎酸了。
衡无阁敞开门,风雪便灌了进来。她四处走了走免得缩在一处干冷,就瞧见衡无阁原来还有个二楼。
齐如山已经走了,她思索了一下,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本以为能看见什么金屋藏宝的景象,然而什么也没有——装修风格依然如他这个人一样简约干净,大约是真正的起居处,但毫无豪奢之气。
她好奇地打量这里,心里隐隐还有些兴奋,原来他每一夜都睡在这样的地方。
沉香拔步床,素锦衾被,雪蓝纱帘。檀案上一盏铜花小灯,灯开四枝,像四瓣莲。
笔墨纸砚摆放齐整,桌角累起十几本书,小宛弯腰看了看,什么什么论,什么什么史,都是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去看的那种。
窗是冰裂纹梅花格子,窗前翘角高几上置了一只霁蓝釉天球瓶。
瓶中并无花插。
四面墙刷得雪白,也没有似她想象的一样,挂了那个姑娘的画像。
这屋子里,尤显得空旷和寂寞,没有生机。
她把锦被叠好,又把纱帘钩起,洗干净了朱砂笔,檀架上的衣服都有条有理地挂好。
她摸着下巴想,那只天球瓶里或可插几枝花。她想到阁外的一树朱砂红梅,蹬蹬地下了楼,在梅树下仰着头瞧了半天。
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她终于瞧中了一枝遒劲红梅,踮起脚尖去折。但那枝干过于遒劲,以至于她使力去掰折都折不断。
她咬了咬牙,腕上发了狠力,几乎把全身重量压上去,狠狠一撅,枝条应声折断,但她也因为发力太猛没能收回力气,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捧着这枝旁逸斜出枝干遒劲的朱砂梅,跌坐在雪地里也特别开心,傻傻地乐了下。
梅花故雪,她怀抱梅枝小心翼翼上了二楼,插在霁蓝瓶中,顿时觉得满室似都活了起来。明窗映雪,瓶戴朱砂。
她做完了这件事,觉得十分快活,眼里都含着几分笑,叫人看了觉得止不住的明艳好看。
下到一楼,在那只冷板凳上呆坐了半晌,终于慢腾腾地记得把那不断灌冷风进来的门给关上——怪不得这么冷啊。
姬昼推开门时,她伏在檀木桌上打盹,大约睡得极浅,所以一闻声便醒了,坐直了身子,眼波里泛有迷茫。
那双眼睛眨了眨,转瞬就欢喜起来,她立即站起来,唇边漾出了明丽好看的笑,令他想到刚刚在外头所见的一树绚烂明艳的朱砂梅。
她飞也似的跑过来,抱住他胳膊,蹭了蹭,说:“陛下怎么才来呀。”
她刚刚小憩时脸上压出了红印还没消去,令她小脸显得红扑扑的,他伸手捏了一把,说:“苍天可鉴,孤话里话外都在催他们快走,他们愣是不走。”
齐如山在后头弱弱道:“是呢,那位宋大夫可真没眼力劲,奴婢都提示他说:宋大夫饿不饿,要不要用饭,宋大夫竟然说为国为民,怎么会饿呢。”
小宛仰头,看着他,笑着说:“为国为民,怎么不会饿呢?肯定是宋大夫家里没有娘子做好饭在等他,他才不知道着急。”
齐如山一拍脑袋,说:“啊对,宋大夫的娘子做饭那是绛京出了名的……呃,奇异,难怪宋大夫不肯回家。”
齐如山瞅了眼自家陛下,真不知陛下怎么做到把一屋子的臣工晾在那,巴巴地跑过来见夫人。
这陛下去了一趟外头,积压许多政务亟待处理,这几日忙得团团转,每日还雷打不动地要陪着夫人用晚膳。
今日也是,那西北紧急军情又六百里加急地送过来了,真是一屋子重臣哪,陛下就借更衣之名出来,说怕夫人等久了就跑了。
这么短时间里,用膳肯定来不及——这几日他们御书房上上下下全都跟着陛下一起吃白面馍馍,他都快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