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灌着各种响动,彭朗取过烟盒,手指捏住烟嘴,迟迟没抽出一根香烟。
他起身换了套外衣,去书房的桌子上拿过车钥匙,等季长善掀开衣帽间的门帘时,正看见他人模狗样地挡在房门口。
“你非要回去么?”
季长善不理彭朗,费力推开他的胳膊,门把手终于现出影子。
她推门而出,彭朗迈大步抢过她手里的包,季长善停在昏暗的走廊里,再度憎恨自己不如他力气大。她盯住彭朗的眼睛,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盯着盯着眼眶气红了,立马转身往楼下走。
彭家别墅灯火尽灭,万籁俱寂,季长善打着手机手电筒,一束白光顺延阶梯往下流淌。彭朗跟在她身后,步伐比往常快一些,穿越偌大的前厅,赶在季长善推开彭家别墅的大门以前,攥紧她的手,直接把人拉去地库按进车里。
副驾驶的门全然大开,季长善并不配合彭朗关门,一脚踹到他小腿上。她穿的是平底鞋,杀伤力不很大,彭朗没觉得多疼,拎起她两条腿塞到车座底下。季长善挣扎累了,也怕自己情绪激动掉泪,因此冷着一张脸坐稳,不再阻挠彭朗扣门。
地库隔绝了外界的炎热,彭朗的鼻尖却冒出几粒汗珠。
他坐上驾驶座,插钥匙打火,顷刻间锁住四扇门,彻底断绝季长善待会儿跳车的可能性。
季长善倚住车座靠背,按专车价格给彭朗转账,随后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彭朗用余光目睹季长善操作一切,没有提出异议。
他踩着刹车板,提醒季长善系好安全带,这是一个专车司机应尽的义务。
听到彭朗的话,季长善纹丝不动两分钟。她也不想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跟彭朗这王八蛋死在一辆车里,根本不值。但为了表达自己并非按照他的指令办事,到第三分钟,季长善才扯过安全带咔哒扣好。
彭朗没再多说什么,发动车子,一路安稳地把季长善送回西瓦台。
她下车时,包还放在彭朗腿边。
季长善目视前方,冷淡地同彭朗要包。他迟疑片刻,把包递到身边人大腿上。
指尖抓牢包带,季长善终于认清彭朗不打算今朝留一物,日后好相见。
她的眼睛眨动一下,转头望住彭朗的侧脸,他平静如常,季长善确信彭朗不再需要自己。
这个认知彻底堵住了季长善的嘴巴,她放弃追问彭朗突然转性的原因,否则像她纠缠不休,还浪费时间。
季长善麻利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楼大门。
彭朗在楼下抽了一支烟,没再回彭家别墅,而是接了一个专车单子,重新驶出西瓦台,在空荡的马路上匀速奔向客户。
今夜星星月亮都很好,夏末的微风穿越纱窗格子,刮进季长善眼里。
她立在窗边,躲在帘子后面,视线扫着楼下,瞧见彭朗的国产长安打灯重发,一溜烟儿消失在夜色中。
季长善拿右手掐左手的虎口,掐出青白的印子,转头拾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画面寂静地播放。她看了一会儿午夜新闻,女主播的嘴巴开开合合,画面切来切去,季长善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她调高电视音量,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三只西红柿裹着蓝色塑料袋搁在那里。季长善拎出袋子,顺手抱出酱牛肉小香菜,连同蚝油一起摆到厨台上。
大清早去买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季长善起锅烧水,在三只西红柿顶部划十字口,水沸了,把它们丢进去烫一两分钟,这是她早上新学的西红柿去皮法,不能白白放着不用。
西红柿顺遂去皮,季长善拿菜刀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锅上油热,她握一把葱花蒜末扔到锅里爆香,教程上说这样炒出来的西红柿更可口,得照着试一试,不然太浪费学习时间。
厨房水汽蒸腾,季长善花了二十分钟,做出一锅西红柿牛肉汤。
汤汁橘红,咕嘟咕嘟冒泡。她尝了一口咸淡,忘记吹凉,热汤浇灭一小片味蕾,也就无法准确判断咸或者淡。
季长善无所谓饮食的滋味,下了一把手擀面,煮好后,为了不浪费香菜,扽开几根搁进汤里搅拌一下调味。
面锅上桌,季长善耳朵听着新闻,嘴巴不怎么吹凉面条,呼噜噜连汤吸溜完整锅面,吃得迅速且多,胃里难受好一会儿,所以不自禁眨动双眼,差点儿掉出两滴泪。
十岁那年的冬天,季长善吃坏东西,食物中毒引发一场高烧。
她意识清醒,头不那么疼,胃也不难受,只是有些口渴。季晓芸大概怕她死了晦气,给她喂水吃药,还用条凉毛巾盖住她额头。季长善躺在床上,眼皮闭着,一滴泪渗出来滑进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