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氏抖着唇,她的眼里有着浑浊和迷茫,喃喃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畜生都知道护崽,我连狗都不如啊……”
“不不,我没错,我是状元夫人……不是老夫人,是你们叫错了。”
她抱起一堆稻草贴在脸上,眼睛斜看着角落,好似那里有她说话的对象,末了还要再神经质的嘻嘻两声。
疯了?
宋延年看着这又哭又笑的疯女人,她才四十多岁,乍看之下,反而比六十岁的老妪还要苍老。
他任由翁氏疯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开口。
“所以,张婆真的收走了子文身体里的水鬼吗?”
“现在的林翰林,我该叫他子文,还是立祥大哥?”
翁氏的手抖了抖,随即又开始疯疯癫癫的样子。
宋延年了然:“你没疯!”
或者说是半疯?
他面前的翁大嫂子是有几分清醒的。
翁氏充耳不闻,她不断的拨弄着面前的枯稻草,嘴里轻轻的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宋延年看了片刻,提灯转身,走出狗窝后,他停住了脚步。
“翁大嫂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畜生都能教你做人呢。”
翁氏抬头盯着面前这少年郎,他生得极好,握着宫灯的手指修长,莹白如玉,一阵夜风吹来,轻柔的吹拂起他的衣袍。
他低垂眉眼看她的神情,就像庙堂里的那尊神像……她不敢直视,也不敢踏进那庙堂……
“你是谁?”
翁氏艰难的开口。
为什么你知道子文,知道她的丈夫立祥,更知道他们林家的事!
……
第123章
“你到底是谁?”
翁氏见面前的少年人不答话,枯瘦的手抓起一把地上的稻草,泄愤的丢了过去。
粘了土块的稻草在靠近少年人的时候,陡然停在了半空中。
时光就像被静止了一般……翁氏瞪大了眼睛。
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悬浮的稻草像是银针一般,嗖嗖调转方向,瞬间扎进了自己的脸上。
“啊~”
翁氏局促的惨叫了一声。
她拼了命的去挠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才将脸上的稻草扒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喘着气,鼻腔里都是怪异难闻的恶臭。
翁氏看着少年郎的眼神又惊又怕,还有愤怒,但她却不敢放肆了。
宋延年似乎是没有看到她的狼狈,他对上她犹疑惊恐的眼神,问道。
“翁大嫂子,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的,嫂子真不够意思。”
翁大嫂子,翁大嫂子……
翁氏从这一声声称呼中,听出了几分耳熟。
她不确定的看了几眼面前这少年郎,这个年纪,还唤她大嫂子的……
是了是了,只有小源村宋猎户家的小子,这么一想起来,这双眼睛,倒是依稀能够看出两分小时候的模样。
他果然如她当初想的那样,成长成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甚至还要更出色。
“是你……”
宋延年点头,他知道她认出来了。
“是我。”
翁氏撑着腿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艰难迟缓,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
翁氏疯癫的笑了下,陡然阴下脸,“别看了,它就是瘸了。”
宋延年画了一道灵符笼罩在他和翁氏之间,翁氏是哭是笑,抑或是疯癫,声音都透不出这层灵光。
翁氏盯着宋延年看了许久,往下耷拉的眼皮下,一双眼里闪过如毒蛇一般的阴鸷。
她想起当初的事了。
“都是你们多事!”
要不是宋延年和张诺那些小孩多事,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立祥替了子文,子文也不会受那般痛苦,最后还被张婆收了。
这事,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翁氏面庞上。
她的面相真是奇特,子女宫和夫妻宫本该泾渭分明,然而它们却是晦涩缠绕。
似乎缘分都已经尽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纠纠缠缠的缠绕重叠,是夫又不是夫,是子又不是子……
简直就是孽!
再联想到当初的那一幕,还有风送来只言片语的立祥,宋延年有了猜想。
从那场水鬼事了以后,在子文身体里的,一直都是林立祥啊。
宋延年怅惘,他探究的看向翁氏,这个母亲是不是不长人心?
他想起了小源村的林家宅子,那瞪大眼犹犹豫豫的祈求他娘,又看看他们的子文。
最后,虽然渴望,他却还是依恋的看了一眼屋内的翁氏,和小伙伴挥手道别。
“你们去玩吧,我在家里再看看书。”
夏日的蝉在枝头拼了命的继续嘶叫,林家宅子很闷很热,溪陵江的水又凉快又干净……
一开始他们是一群人一窝蜂的拥去喊子文,到最后,夏天一天天过去,人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