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时辰。
文大人将水泥块握在手中用力。
水泥块毫发无损,他的掌心却留下了红色的印痕。
文大人沉默了好半晌,他抬眸望向穆空青,咬牙下了决定。
“来人,备马出宫。”
“你说,此物是你那玻璃坊中烧制出来的。老夫要亲眼看看。”
于文大人而言,他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文渊阁,同穆空青一起赶去城外庄子上验证水泥的效用,而非直接将穆空青赶出去,或是直接让他去求见永兴帝,便相当于是将风险往自己身上揽了大半。
一旦穆空青是信口胡言,或者穆空青只是夸大的效用,这东西的凝结并没有他所说的那般兼顾,那么文大人今日在当值期间擅自出宫的行为,必然会为他遭灾。
文大人对他能有这样的信任,穆空青自然感念。
他也不多话,二人一路疾行出了宫门,快马向城外赶去。
而文大人之所以愿意冒这样的风险,除却他对穆空青的信任之外,更多的还是因着漠北的战况。
此乃军机要务,穆空青不知道,文大人却是清楚的。
正如先前穆空青的猜想一般。
大炎边军亦配备有火器,数量不多,但对付北蛮的骨刀铁锤却是足够的。
若北蛮手中当真只有几只火绳枪,那么即便他们在朝中有内应,也不该有胆子大举犯边才是。
要么北蛮手上的火绳枪数量甚巨,要么,就是北蛮手中的依仗不仅仅是火绳枪。
他们极大可能还有旁的底牌,比如攻城利器——火/炮。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战事刚起,漠北城的状况就如此危急了。
漠北如今还在严冬,土地被冻得硬实,辎重火/炮移动也更方便。
一旦等到入了春,在冰雪消融,水分浸入土地的时候,在连条青石板路都找不出的北地草原,只怕这些蛮族有火/炮,也难以随骑兵的速度移动。
而失了骑兵的速度优势,这些草原部族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所以,如今的北蛮,必然是掏出了大部分家底,摆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力求以最快速度攻破漠北城。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利用大炎境内平整的官道,进行各方调度。
否则一旦拖到气温回暖,或者大炎大军来援,他们便只有逃命的份儿了。
文大人如今便如穆空青初见他时那般冷凝。
昨日那流星马带来的军情中,已经写明了漠北城守将何将军的伤势。
伤在小腹,伤口感染,只怕时日无多。
漠北军群龙无首,北蛮却是精锐尽出。
如今何将军麾下几位副将只有仰仗高墙勉力支撑,苦守城池的份儿。
若非如此,文大人也不会为一修补城墙之物甘冒如此风险。
两人一路沉默,任由北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进了庄子之后更是半句废话也不多说。
穆空青知晓那烧水泥的炉窖在哪儿,甚至等不及管事带路,便直接引着文大人向那儿去了。
此刻守在炉窖旁的蒋大瞧着怯懦,实际上却是个机灵的。
他早上得了吩咐,便知道自己这一炉是烧对了。
将那剩下的水泥依言铺平之后,便又开始了烧制。
穆空青带着文大人进来时,新一炉水泥灰刚好出炉,正待研磨。
蒋大一见穆空青带着位通身气派的大人来了,两人又皆是一副急迫的模样,自然不会再凑上去寒暄。
“小的见过主家,见过大人。那水泥就铺在哪儿。这是调成砂浆的,这是只掺了水的。”
文大人见地上铺着两块麻布,上头铺了灰色的水泥。
其中一块便如蒋大所言,已经被调成了砂浆,瞧着有凹凸不平的颗粒。
而另一份则如穆空青早晨带来那水泥块差不离,比边上那个平整得多。
穆空青蹲下身摸了摸,还未干透。
“这东西在这儿晾了多久了?”文大人问道。
蒋大挠挠头:“早晨主家吩咐了,我便给晾上了。就是调砂浆时费了些时辰。”
从穆空青离开庄子,入宫求见,再到文大人与穆空青一同回到庄子上来,中间拢共不过两个多时辰。
文大人也学着穆空青的模样,摸了摸地上尚未凝固的水泥。
从软硬程度也能大致判断出,此物已是半干状态。
要等到完全凝固,只怕也要不了多久。
穆空青主动开口道:“此物调成砂浆,可以修桥铺路,或抹在墙面上。结实耐用,也节省一些。若是直接掺水,便用来粘合砖瓦,比糯米砂浆干得更快,却同样牢固。”
文大人忍不住捋了把胡须。
良久,文大人深深吐出一口气。
“等。老夫便在这儿等着。两个时辰内,若它当真凝了,你便随老夫觐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