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穆空青会知晓这人手凑不齐?
端看这几日里, 连最不爱在课上发问的曹夫子, 都开始在经史课上频频点人做答, 便可知晓齐家堂当真是缺人手了。
一时间,整个书院简直风声鹤唳, 就连平日里爱在外头嬉笑打闹的人都少了。
穆空青和杨思典在用午膳时,亲眼见着两个平日里素有矛盾的学子起了口角,正待这二人声音越来越高,眼看着又要闹起来时, 却忽然偃旗息鼓。
转头一看,果然,齐家堂的夫子们就在不远处用膳。
穆空青纳闷:“不过是报个榜罢了, 再如何也好过挑水搭号房这等活计吧?怎的大伙儿都怕成这样?”
杨思典却摇头笑道:“你这是脑子好使, 才觉得这事儿容易。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到外头去说, 保管要遭人嫌。”
穆空青记性好、背书快。
他平日里自己虽不说, 但与他相熟的人都能察觉到。
因此对穆空青这种人来说,背下榜上学子姓名,自然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放在普通学子身上,叫他们用短短一两日的时间, 背下五百人的姓名,他们宁愿去担上几天水。
况且,这若是背不完全,导致报榜时出了错, 后头该受的罚,不还是照样跑不脱?
穆空青喝完最后一口汤,并不置可否。
他与杨思典都是用功之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招猫逗狗的爱好,报榜这事儿是难是易,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穆空青某日用过晚膳后回到学舍,看到自己桌上放着的两只莲蓬为止。
穆空青深切明白了,何谓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永嘉书院在乡试年的纳新,一贯是放在桂榜之后。
今年亦是如此。
先前下场的,诸如尤明澄、许宗海这等知晓取中无望的学子,往往也会在纳新之前,就回到书院中继续学业。
横竖自己也考不上,与其多耽搁几日等那桂榜出来,不若早日回到书院,防止落下更多功课。
所以在穆空青看见自己桌上的莲蓬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尤明澄的床铺。
果然,床边放着一个摊开的小包袱,昭示着这儿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而尤明澄的桌上,也是堆了好几枝莲蓬。
各个青翠鲜嫩,有些上头还沾着要落未落的水珠。
穆空青和杨思典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窗处走去。
穆空青探头朝外扫视一圈,发现此刻在外头行走的,都是刚刚用完晚膳回到学舍的学子,并没有见到夫子的身影。
穆空青松了口气,小心地关上学舍大门。
另一边的杨思典也是谨慎地将几扇窗合了后,方才指着自己桌上的莲蓬道:“这是……明澄回来了?”
显而易见。
穆空青无奈点头。
该怎么说呢。
尤明澄这刚回书院就跑去摘莲蓬,摘完还不忘给他们每人分几株,实在很难不叫人感动。
各方面都挺感动的。
但是这孩子究竟知不知道,他上回跑去摸莲藕被罚一事,并不全是因着半夜出门啊?
杨思典看了半晌,问道:“那这会儿,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穆空青叹气:“若是被夫子知晓了,这些可都是罪证。”
可若是要全都扔了,也怪叫人舍不得的。
要是尤明澄回来,见自己辛苦摘来的莲蓬都被扔了去,还不得当场落下男儿泪来。
正惦记着尤明澄呢,门忽然就开了。
穆空青与杨思典具是一惊。
转身一看,却是头发还湿着的尤明澄进了屋。
看他这模样,应当是方才去沐浴了。
穆空青和杨思典见他大咧咧地进来,身后的门也直接大敞着,急忙一人一边将门合上。
尤明澄被他俩这番动作弄得不明所以。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尤明澄浑不在意地擦着湿发,颇自豪地同这二人道:“瞧见我给你们带的礼了吗?这可亏得我去得早,若是再晚上些时候,大伙儿都散学了,没准都轮不上我们了。”
穆空青和杨思典面面相觑。
穆空青率先开口问道:“这莲蓬的事,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尤明澄将湿了的帕子往边上一放,开始剥起莲子来,边吃边道:“还是上回那个学兄告诉我的啊。”
说完,尤明澄见穆空青二人的表情都不似是欢欣,登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咽下口中的莲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莲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说完还看了看手上的莲子。
难道是没成熟?不应当啊,方才他吃着挺清甜的啊!
穆空青和杨思典看着他那小心中还带着几分茫然的神态,都有些不忍告诉这傻孩子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