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郁知夜愿意和他呆着,想和他呆着。
郁知夜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在他原来那个世界的事。
哈,居然有几十年了。
快乐的日子过得太多,他真正的出身都有点儿被郁知夜遗忘了。
郁知夜原身是个孤儿。
不知父母是谁,被装在破竹篮里丢在村口,被一对中年夫妇捡去。
那对夫妇对郁知夜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家里也就是温饱,勉强能给口饭吃,给身衣裳穿,也没掩饰过郁知夜是捡来的的事实。
后来那对夫妇有了自己的孩子,厚此薄彼,郁知夜也无话可说。
可是到郁知夜七岁时,夫妇的亲生儿子生了病。
他们没钱治,要把郁知夜卖了。
七年童年,再怎样那对夫妇给过郁知夜的童年一个家,郁知夜自是想留下来。
“我们养你到七岁,要是你真的把这当做一个家,那你也该为这个家做出点回报了。”那对夫妇是这样说的。
郁知夜对他们放弃自己感到失望,对他们要卖了自己感到生气。
他们把郁知夜卖给了一位无子的老郎中。
老郎中教给郁知夜最重要的一个人生信条就是以一换一,等价交换。
他为郁知夜提供吃住,郁知夜要为他清扫医馆和房屋。
甚至有些时候家里的用具都是标明了价格,热水要多少钱,枕头要多少钱,药材要多少钱,郁知夜是需要偿还的。
是家,又都不是家。
年幼的郁知夜对人还有信任,对生活还有期待。
只是那份信任和期待可能都维持不过十岁。
郁知夜不会太信人了,他以为自己也不会再把那么重的信任和期待交给别人。
但他无意中将信任也给了裴今新。
是,他冷静下来也能记起裴今新当时确实没有答应他。
但他还是很生气,为什么要找别人,不找他?
为什么说不想读书,回来没几天却在跟着别人学识字?
以前的裴今新从来没在什么事情上骗过他,郁知夜发觉他现在搞不懂裴今新的想法了。
他们一路沉默,走到岔路口。
一条路是通往裴今新的家,一条路是通往离开源溪的方向。
郁知夜脚步顿了顿,裴今新才伸出手去拉郁知夜。
“知夜哥哥……”裴今新抓着郁知夜的手不肯放,“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错什么了?”对着裴今新,郁知夜说话并不掩饰冷怒。
裴今新开口就示弱认错的举动并不让郁知夜感到好受,甚至有点火上浇油。
对于裴今新来讲,这是个有过提示的问题。
郁知夜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告诉了裴今新他为什么生气。
小裴今新模模糊糊地能想明白为什么郁知夜会为了这件事那么生气。
“对不起,”裴今新有些懊恼地说,“我不应该去找冯秀才。”
“有什么不应该的?”郁知夜现在的心跳也蛮快的,之前是激动,现在是气的。
郁知夜举起那只被裴今新握着的手,借着周围的微光看到手上多出的伤痕。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有点儿冷:“你爱找谁爱找谁,与我何干?”
接着摔手,想把裴今新的手甩开。
不过没能成功,裴今新手松了一点,仍旧握着他的尾指不肯放。
裴今新知道郁知夜现在很生气,他也想要哄好郁知夜,但是……
“你不要说气话,好不好?”裴今新声音有点低,听起来比郁知夜要难过,“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
郁知夜默然,垂了垂眸又低下头凑近裴今新。
他比小裴今新长得高,却用仰视视角看人,冷然地勾着嘴角:“我在生气啊。”
所以自然会说气话。
郁知夜这个人向来就是这么讨厌的,他知道那些话听起来刻薄、不让人好受,但他依旧会说。
不过裴今新的反应也很常常出乎他的意料。
裴今新抱上去,语气放软:“那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一只手握着郁知夜的手指不肯放,用另一只手搂着郁知夜的腰。
裴今新是真的丝毫不在乎示弱,把自己的情绪反应都直白地展露给郁知夜。
被抱住的郁知夜没有任何反应。
“你又要走吗?”裴今新收紧了手,“我在害怕,怕你走了又两年都不会来找我了。”
郁知夜还想生气的,但有点儿气不起来了。
很烦啊,生气都生不彻底。
仿佛裴今新成了他的一个软肋,让他连生气都舍不得令对方太难过。
“我走了,你不还能找别人吗?”郁知夜继续说,“冯秀才,李秀才,陈哥哥,刘姐姐,他们还不会给你生气。”
“不,不一样,”裴今新从来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重在坦诚,他说起一些心里话来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不会因为觉得难开口而不开口,“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