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家,康时再次看向了那个灰扑扑的大众车。
车窗紧闭,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坐了谁。
他心绪浮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进了小区。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主动联系了何明亮询问进展,约莫半个月,对方的表示都是无进展,并且很无奈地告诉他:“我一开始的预测成真了,站在相信她的角度去治疗,相当于承认了她的本恶,她现在越陷越深了。”
他没有开灯,起身下床来到落地窗前往下去看。
灰色的大众依旧静静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人难以窥视。
他回到床上躺下,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再次起身来到窗边,车子还在,此刻已经凌晨三点。
修白的五指按在玻璃上,他将额头贴上去,心情沉重。
约四点的时候,车子才终于动了,车灯亮起,调转过去,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也许恶毒一点,告诉她他恨他,恶心她,不再爱她,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才是真正的帮助她。
以池柔柔的性格,一旦被那样对待,也许就真的会放下了。
只是,他忽然又想,那样会不会又一次激起她心中的本恶,把她逼向另外一个极端。
他头痛了起来。
对于他来说,池柔柔绝对是世上最难缠的人,因为他永远也无法真正放下她。
他见过了她成熟的一面,也见过了她稚嫩的一面,尽管每一面都潜藏着恶与残忍。
可在某个瞬间,他总能看到她闪光的一面。
比如现在。
他便好似在干冷的北风之中看到了花开,察觉到了温暖的痕迹。
而她也不过只是像所有人一样,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而已。
他对她的底线,已经低到连自己都唾弃的地步。
尽管他时不时依旧会观望池柔柔状况,但他一次都没有主动敲开那扇车窗,去看过她。
他希望她可以自己度过这个阶段,也许隐忍与对抗本能很难,但他觉得,如果池柔柔可以做到,日后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人。
一起躲过了相亲之后,他和蒋莹的联系就少了很多,但依旧时不时会说上两句,多是对方找他,这日蒋莹忽然告诉他:“我们之间有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他回复的很快:“抱歉。”
很久之后,对方才发来消息:“哈哈哈愚人节快乐康医生,祝你早点找到另外一半哟。”
他神色软了几分:“谢谢,也祝福你。”
就此,蒋莹也安静地躺入了好友列表。
他靠在椅子上,梳理自己的内心,想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已经失去了目的,就这样安安静静过好当下,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和任何人携手度过一生的打算,也并没有很坚定要孤独终老的意志。
只想就这样顺其自然。
他的前世被困在剧情里,难以解脱,如今重来一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似乎都被赋予了意义。
因为足够自由。
忽然发现,活着倒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目的。
这日,他再次找到何明亮询问池柔柔的治疗进展时,后者忽然支吾起来,只说治疗出现了一些变化,但没有经过当事人的同意,暂时不好透露。
康时看着楼下的车,只好耐心等待。
六月,市里再次举行了一次交流会,何明亮说出了最新进展。
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患者采取了自残的手段来克制自己,我暂时束手无策。”
康时的脑子嗡了一下,捏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颤。
在一众热烈的讨论之中,他强行克制,才勉强抑制住马上找到池柔柔的冲动。
池柔柔,自残?
怎么可能。
他再次翻到了那个故事。
在他死后,池柔柔做出的那一切,此前他并没有在意,但此刻这些事情却忽然在他眼中变得真实了起来。
池柔柔那样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她的爱恨那么极端,怎么可能伤害不了自己。
可是她分明是个自私的人啊,在他的印象中,池柔柔一直都是自私自利,永远只顾自己快活,一旦别人哪里惹到她不快,就会被狠狠报复回去的人。
她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手呢。
人群逐渐散去之后,康时又一次找到了何明亮:“你好。”
“你好康医生。”
“关于你的病人……”康时顿了顿,道:“我是说,她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希望进行催眠,以此来忘记对方。”何明亮叹息,道:“其实半个月前我的确做了一次催眠,她当时看上去好像忘记了,但据她所说,回到家看到了那人的照片,就一下全想起来了,我在考虑再次催眠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