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赵寅提着烟说:“今天晚上饿坏了吧。”
他指那个酒局,我是没占到便宜,光顾着伺候一群大人物了,一口菜没夹上。
看着桌子上丰盛地夜宵,我没了胃口,说:“你怎么不往上升?”
赵寅正在抽他的最后一口烟,完了抬头看见我的眼神,他将烟头丢到桌上的烟灰缸里,好像真的没听清,“什么?”
我也不厌其烦,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往上爬?按你的资历,该做到副总了吧?”
赵寅闻声一笑,毫不掩饰,听起来很像是嘲笑,“你听谁说的?办公室里那几个?还是你的主管?”
“都这么说。”我就这么出卖了他们,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不认为是需要保密的事。
果然,赵寅也不以为意道:“我要做到副总的位置了,你跟不跟我?”
我的眼神相当凶悍,把赵寅给逗乐了,我极讨厌他这时候的玩笑话。
赵寅也不戏耍我了,说道:“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听不懂。
赵寅说:“嗯,没意思,光是于荣就管天管地的了,一个总监整天忙活的跟狗似的,再往上爬?你看我像是坐得住的?”
“得看你的需求,你是不缺钱了。”
“也许吧,刚进这行业里跟你一样拼命,后来有了,就不觉得多稀罕了。”
我拼命?还行,是个正常的打工人而已,这也叫拼命,那真正拼命的人可就要抱不平了。
“那你是要这样一辈子了?”我只是提问,没别的想法。
赵寅反问:“要是你呢?”
我坦言道:“我会往上爬。”
赵寅说:“像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我自己都摸不准,我只知道机会来了我就要抓住,当本事不够的时候,就别去耍大牌,坑的是自己。
赵寅坐直了,看向我,开始向我提问,“我问你两个问题吧。”
我默许了。
赵寅说:“为什么选这家公司?”
我耸肩:“不能?”
赵寅说:“不是不能,而是不合适。”
我等着他继续说,所谓不合适的理由。
我以为他要批评我什么,可仔细想来,我没什么值得他批评的吧?至少到目前,我工作态度还算认真,业绩也算看得过去。
赵寅侃侃而谈:“温知行,你很聪明。”
我笑了声,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从哪说起啊。”话题的跨度可以大,但不要过于莫名其妙。
赵寅态度严肃,面对我的打趣,他面色不改地说:“你跟公司里混口饭的人可不一样,怎么说呢,你看起来就像个聪明人,学什么东西很快,脑子转的也快,例如那些尖子生。”
我撑起下巴,说:“来,我喜欢听夸奖。”
赵寅道:“没跟你开玩笑。”
我收手说:“好吧好吧。”
赵寅道:“你以前哪个学校的?”
我很让他失望地说:“没上过大学。”
赵寅一怔,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带着不解,说:“没上过大学?”
没上过大学的人多了,这有什么意外?我反问他:“你不一样?”
赵寅说:“我们不同。”
我们当然不同,我比他晚了几年进社会,但我们有相同的地方啊,我们一样干过辍学这种事。
“你是为什么?不上大学?”
“考不上。”我说。
赵寅不相信,“你在跟我废话?”
我笑着说:“不是,你从哪儿看出我像个学霸了?从我天天聊骚你那劲头,还是跟你玩欲擒故纵的劲?”
怎么看,我跟赵寅嘴里的形容词都不搭边吧,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感受。
“从你的傲慢,”赵寅说:“读书人身上的傲慢气,就是你现在这样。”
我拒不承认,我可半分傲慢没有啊,他怎么这么说呢?
赵寅接着道:“我见过太多人了,读书人身上的傲慢气息,我鼻子一闻就能知道,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吗?”
“洗耳恭听。”
赵寅不打哑谜,堂而皇之道:“是对命运的不甘,对底层的鄙夷,对才华得不到实现的怨怼,但这都改变不了,他必须同流合污的现实。”
我的目光变得玩味。
赵寅说:“温知行,你也是,你身上有怨念,有不甘,有对自己工作的鄙夷,也有必须同流合污的骨感,我说你身上有读书人的气息,你承不承认?”
我真想拍手叫好,差点被一个早早辍学的人这一番至理名言感动,比我上政治课还有用,怪不得说社会是更好的学校,赵寅不做个演讲可惜了,我要是有钱,一定给他开个讲座,让他多谈谈他对读书人的看法,因为那太好笑了。
我面对他,竟然放肆地,控制不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