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也飞快看了皇后一眼,旋即高声道:“中严!外办!”
嘈杂的紫微殿倏然一静,礼官又接着道:“拜!”
群臣再拜,依旧是一部分人拜帝后,一部分人只拜皇帝。
礼官再道中严,又重复唱拜,依旧如此。
“王妡,天下是朕的,你瞧瞧谁能服你。”萧珉见到这一幕,不气了,悠然道:“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
礼官额上已经冒冷汗了,还要再奏,王妡抬手制止了他。
“不想起来,就都跪着吧。”她淡淡道。
朝臣们无不色变,悠然的萧珉也猛地色变,转头瞪着王妡,脱口而出:“贱妇你……”
王妡转过头去看他,轻轻一笑,收在袖笼里的手动了一下,萧珉倏然收声,面色黑沉难看。
被王妡一箭射中大腿又活生生□□,萧珉心底已经对王妡有了一份惧怕,只是这份惧怕被重重骄傲与愤怒压在最深处,他极不愿承认。
王妡说让众臣跪着,就没有让他们起身的道理,即使是后党也一样,便是王准也在殿中跪着。
“发下去吧。”
王妡下令,立刻就有两名直舍人一人捧着厚厚一叠奏本出来,到群臣中挨个儿发。有的人只有一本、有的人三五本、有的十来本,还有一本都没有的。
接着,又有紫微殿殿头带着内侍端了小几,上有笔墨纸砚,依次放在被发了奏本的大臣面前。
大半个朝堂的大臣都被发了奏本和纸笔,没有被发到的人一脸懵。
——这是干嘛呢?
“这些奏本都是这几日众卿上奏的。”王妡道:“不到七日,众卿实乃忠君爱国,心忧天下。”
收到奏本之人垂着头不动,王妡的话自然是讽刺,他们又岂会听不懂。
不满女人当政,官家被疑似软禁,京城风声鹤唳,禁军和皇城司到处抓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以满是废话的奏本表达对皇后的抗议。
“都看完了吧。”王妡下令:“看完了就抄吧,抄十遍,抄完了就可以起身。不需要抄的,起身去一旁看着他们抄。”
面前空空的朝臣一听,立刻就谢恩起身,他们大多是武将以及核心后党。起身后移到殿侧看那些跪着的人一脸菜色,想要抗议强辩,被禁军一把摁住,脸都差点儿被摁砚台上,就……舒爽啊!
“诸司之纲纪,百僚之程式,朝廷早有定例。诸卿奏本废话连篇,是故意要耽误军国大事,还是……”王妡把话留住,偏头对萧珉说:“圣上以为如何?”
萧珉冷声:“这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诸卿皆忠君爱国,岂容妄议。”
“圣上既不信,那就让圣上开开眼吧。”王妡唤:“孙韬。”
“臣在。”直舍人孙韬立刻出列,走到礼仪院知院瞿纯仁面前,拿过他面前小几上叠放的三本奏本的最上面一本,瞿纯仁抢之不及,被孙韬当众朗读。
“夫驰骛於名利之场者,惟尊爵禄以为意;逍遥於无为之域者,独贵神仙之可尊……”*
孙韬声音洪亮,雅言说得字正腔圆半点儿不含糊,朗读时抑扬顿挫,语速不疾不徐,紫微殿虽大,殿内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瞿知院的奏本。
瞿纯仁的奏本抬头一通玄玄道道,接着就是道道玄玄,乍一听全是废话,细品下来就知道是在讽刺皇后。
奏本念了一炷香时间还多,全都是阴阳乾坤、父母四气,明着是顺应四时之气养生自然,实则是讽刺王妡是个无君无父无法无天、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狂徒。
随着孙韬话音落下,紫微殿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谁的奏本都不念,就念知礼仪院事瞿纯仁的,结合几日前宣德门礼部尚书阙元忠执仪之事,不能不让众臣对此疑虑——皇后是否要先拿礼仪院开刀。
“既然众卿都没话说,那就抄吧,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可以走。”王妡道。
没有人动。
王妡一下笑了:“怎么,还要我把笔亲自送到你们手上?”
禁军闻言,出列一队人,挨个儿把笔塞众臣手上。
“我说了,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可以走!”王妡声音微冷,“既然诸卿都视朝廷纲纪程式为无物,不分轻重缓急,今日就好好长长记性。”
“你简直胡闹!”萧珉怒斥道:“文武百官,朝廷股肱,岂容你这般羞辱。”
王妡微笑,声音不大,只有御座这方寸之地能听得到:“萧珉,我要是要羞辱他们,就直接让你把那些奏本都抄一遍了,就在这紫微殿里。”
“你!”萧珉眼眶都要裂了,双手紧紧握住御座的扶手,因为用力腿伤又迸开了,疼得他扭曲了一张脸。
王妡看着他形如恶鬼的模样,心情竟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