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经下到凡界三日有余了,却仍旧对人世间的烟火凡尘感到新奇。
这位少女并非凡人,是天上司掌万物梦境的神女,名唤杳杳。
至于她为要下到凡界来,不仅仅是单纯的一时兴,反倒说来长。
杳杳在一众神仙中地位很是超然——纵然她诞生的年月久,且难得纯真可爱讨人喜欢,但这都不是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能实在特殊。
她自上古的朦胧梦境中化象来,众生万物的梦都无在她眼前掩藏一二,尽数能被看个透彻。
杳杳从不轻易看神仙的梦,但是其他轮回中的芸芸众生,在她眼中如同没有秘密。
她看过太多的梦境,光怪陆离造化万千,潜藏了太多生灵莫测的心思,若是换了任其他神仙,难免被动摇心神,从影响根本;杳杳则与他们不同。
她自千奇百怪的神思中经过,却丝毫不受影响,如同尚未启智的懵懂孩童,看过便也就看过了,并不在心中留下分毫额外的思量与困惑。
她一向以为自己这是智若愚。
直到数月前,杳杳闯了一位上古神君遗留下的梦境。
那位神君的梦境迷蒙空洞,且丝毫不受她的掌控,甚至极为排斥她的进入,自梦境内将她请离了出去。
杳杳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苦苦想了数日,却完全没有头绪。
她愁得不行,被亲近的友人问过后,她就向对方倾吐一二。
“你这不叫智若愚,”友人玄炽听完,说毫不客气,“你就是单纯的愚笨。”
“?”杳杳自然不服气,“什么叫单纯的愚笨,我不开窍,是因为我不想开也不用开。”
玄炽是司火的神仙,周身气息向来如火般张扬。只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实际上是个懒散的性子,向来怕麻烦。
此时,他一头红色的发都因为懒懒情绪暗淡了几分,却因是同杳杳说,强撑精神,难得多做了一番解释。
他道:“你不懂,纯粹是因为你不懂,不是不想懂。”
杳杳被这番绕得一头雾水,玄炽却懒得再说。
她又苦思了月余,回想她看过的那些梦境,她猛然惊觉,自己确实是从来未曾看懂过。
她不懂凡人为追名逐利,不懂妖物为急功近利,也不懂寿与天齐的神仙为仍被情思所困。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经历,也不知道那些心底深处的思绪的由来。
她想那位司命仙君。
司年轮向来不是个靠谱的,她以前一直觉得是他执掌太多凡人事务,接了地气。如今想他那句时常挂在嘴边装深沉的语,竟然一时间觉得很是有几分道理。
那句怎么说的来?
道之心,始于历练。
杳杳如同被瞬间点亮了脑中的灵光,随后便有了现如今这段下界之行。
她想得入神,一时没有看路,闷头就撞上了行人。
杳杳被从沉思中惊醒,差点下意识使出术来,好容易压制住惯性的思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这才抬眼看向对方。
那是位清俊的子,身量舒展修长,眉目生得顾盼风流,五官好似被上天精心雕琢,神色纵然冷峻,却仍旧难掩周身上下的俊逸气质。
好一个如玉的翩翩子。
神仙向来生得好看,杳杳自然是惯了美色,如今却也看得微微走了神。
她从来没过这般好看的凡人。若不是对方周身没有半点灵,实实在在就是普通的凡人,她甚至都要怀疑这也是哪位下了界的神仙同僚。
此时他二人距离隔得很近,她微微扬头,就能瞧对方细密睫毛下那一双幽深的眸子。
她头一次对一位凡人了尊重之意,并没有直接去探取对方的梦境。
对方在她的片刻注视下微微敛了眉,退后了一些距离,神情沉静。
杳杳愣了愣,连忙也退后了些,歉意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路不长眼,唐突子了。”
对方恍若未闻,只错身要离开。
杳杳却突然灵机一动。
“子,不如让我给你算一卦?”
她下意识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衣袖。
那位子的身形就微微顿了下,一动听的好嗓音带几分冷然意味,道:“松手。”
好凶。
杳杳指节微松,对方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开。
空气中仍旧残存方才撞入对方怀中时闻到的冷然沉香气息,杳杳皱了皱鼻子,对这人了些微探究的兴趣。
只是对方离开得很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次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