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忘了自己本来要同他说些什么, 此时倒还记得要同他说一说自己兴许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件事。
“对了,有一桩事情想和你说一下。”
她看向对方。
冬日的夜里随意起一阵风,都是凉的,此时窗又敞开着, 屋内的热乎气儿还未来得及往外扑, 就被晚间的寒意一点点侵占着逼进屋里。
难为杳杳开口说那件要紧事情之前, 还能想起这一茬。
她提起的一口气并未放下, 只转而道:“不如我进来说吧, 外头风大,怕凉着你了。”随即她又想起什么, 补充着问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这段时间她也同不少凡人有过相处,看了许多凡世间约定俗成的规矩,知晓他们尤其看重男女之防,而此时天色又格外的晚了。
如今她将周云辜放在心上,便不忍有半分唐突到他。
周云辜听她这样说,先是微愣,旋即又轻轻笑了笑。
“你不介意就好。”
他转而替杳杳开了房门,将她迎进来,又将窗户关上。
暖炉烧出来的热意很快又散布整个屋内,桌上的烛火也平静地燃烧。
杳杳坐下,周云辜如往常一样问她是否要喝些茶。
她心里挂着事儿,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好。
周云辜便去替她煮茶,一边分出神来听她讲话。
杳杳这才思量着开口道:
“是这样的,方才你也看到了,有一位神仙界的朋友来找我……”
周云辜手上动作微顿,偏过头来瞧了她一眼,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手。
“嗯。”
他应了一声。
杳杳便继续讲道:
“他主要是来替别人带个信儿,说是有件事儿须得我回去瞧上一眼才算妥帖。”她说到有件事儿时,眼神有些微闪躲,且似乎是在含糊其辞。
“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但总归我得回去一趟。很快就能回来——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天上一天,人间便是一年。所以纵使很快我就能回来,兴许对凡间人来说,也得要上一些时日……”
周云辜听了个大概,轻轻“唔”了一声,接过她的话道:“所以你是要同我道别吗?”
杳杳点了点头,有些抱歉。
“本来想同你一起过这个年节的,现在看来许是要错过了,还挺可惜的。”
周云辜微微低了头去摆弄茶炉,一时没有答话。
炉上烧着的水渐渐沸了,他才抬眼望了杳杳一眼。
“无妨。我本也在犹豫如何同你说起。”他顿了顿,道:“我家里人修了书,问我年前回京一趟。”
“啊,如此。”杳杳讷讷应着。
她总觉得眼前的周云辜似乎藏着什么心事想要同她说一说,却又叫人摸不准他心中的主意。
只是司命托玄炽同她讲的那桩事情也不可耽搁,她便收了想要仔细问一问周云辜的想法。
“那我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试探着问对方。
就这么一番思虑的过程里,周云辜已简单将茶水煮好了,沏到杯子里递给她,如往常一般细致地叮嘱她小心滚沸的茶水烫手烫口。
她透过缭绕的雾气去瞧周云辜,瞧不清楚眉眼。
却听见他说:
“好。”
杳杳呼了一口气,慢慢将一杯热茶饮了下去。
既然分别已成定论,她也不是一个爱在小事上磋磨犹豫的神仙。
杳杳便同周云辜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走之前还有一桩小事,我可能得再探一探你的梦。”
周云辜“嗯”了一声,转而又问她:
“需要我将镜子还你吗?”
杳杳就想起来,之前为了方便他同她分开后好联络她,迷梦镜还放在他手中,而后来的旅途其实他二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处,杳杳便也忘了这一茬。
她这才有了些笑意,整个人也松弛下来,不复离别前的不舍和紧绷。
“不用不用。之前那回是为了看得更清楚,情况特殊嘛。这一回我只需简单看一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倾身凑上前去。
顺手拈出那个繁复却熟稔于心的诀,就这样轻轻点在眼前人的额间。
她这一回预见了迷梦镜又会将她挡上一挡的情形,却并不放在心上,只做好了应对。
在她想来,迷梦镜本就同周云辜有几分亲近,这段时间又一直待在他身上,想必更加亲近了几分。
只是她一个诀打到底,却是出乎意料的顺顺当当。
她不过“咦”了一声,就专心去感知和阅览那些关于未来的预兆。
这次的梦境一切都平和而祥宁,不带半分危机与杀意。
她甚至随着这简单的一瞥,瞧见了京城的繁华,与她在他童年的梦中瞧见的无二。
杳杳放心地收回了手,顺带着感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