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她眸光扫至折报上的潦草墨字时,骤止。
瞳缩人惊……
曾参商话语如珠般地急急又道:“北戬十万大军齐发,二万在北佯攻中宛边镇以遮人耳目,其余八万绕过剑峡、沿西境一路南下,直扑顺州城!”
英欢握着那纸的手微微有些抖,目光越过她肩侧,朝宁墨看去,就见他闻言后面色亦变,不由压声道:“你先退下。”
他眼神一敛,面色恍然,未发一辞便退了出去。
英欢轻吸一口屋外扑进来的凉风,沿案缓缓坐下,攥紧了那纸,眸光散淡,半晌才启唇冷笑,“当真是人心难测……”
想当初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以北戬一偏隅小国,怎会有朝一日敢举倾国之力、趁隙攻伐她御驾所处之城!
以为北戬恃其地险,最多不过是图中宛北面几州……岂知它竟能算得这般精准,于这时突发重兵,直指顺州!
八万大军横扫向南,如此不留后路之势,若非确信她无重兵屯于顺州,又怎敢这般无所顾忌?!
然她大军兵力所布,又怎会被北戬轻易知晓……
她握着那纸的手松了些,眼底阴霾之色愈盛,脸色冷然,开口轻声又道:“……当真是,人心难测。”
曾参商在旁低声道:“陛下,方将军及风圣军其余四品以上将校都已在一堂候着了……”
英欢猛地起身,攥纸入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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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如飞,长裙华扫一地落叶,清妃混着枯红,秋杀。
一进一堂便闻齐齐恭道“陛下”之声,前方又有人升座与她。
她直直上去坐了,眸光飞快一扫下面诸人,单刀直入开口便问:“哪一路调兵来援,最快?”
方恺脸色黑冷不已,出列一步,道:“臣等方才已然议了一议,眼下无非四策:一为从奉清路调所驻禁军南下来援;二为命永兴路屯兵东攻北戬,以使北戬收兵回朝;三为疾命于、林二部弃北面已夺诸州、回师来援;四为命人东报邺齐大军,恳其分兵来援。”
英欢抿了唇略想了想,脸色更是阴了。
四策都非良策。
奉清路虽有余兵,可却比不上北戬大军来速快;永兴路兵力不足不说,便是东攻北戬,亦有函谷关为障,且北戬大军直扑而来,只怕最后是会鱼死网破;于、林二部已然北上纵深,此时折南而返,非但来不及,更会丢掉已占数州;至于东面邺齐大军……
她微一阖眸,手攥得紧了些。
他领军一路破敌,中宛都城近在眼前、势在必得,当此千钧一发之刻,又怎会轻易弃而舍之?!
……北戬此次,当真是算尽心机,挑了个好时候!
但,如此天衣无缝之计,到底是……
“陛下?”方恺见她出神半晌,不禁急急低唤一声。
英欢陡然睁眼,看见下面众人都在等她定夺,不由轻轻一喘,开口道:“调奉清路所余禁军南下,能多快便多快。”
方恺皱了皱眉,心知定是来不及,却也别无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又道:“北戬大军来袭,顺州城中只有风圣军不到二万人马,实是势危,臣等虽定会拼死守城护驾,可却不敢存完全之念,陛下是否移驾……”
“不必,”英欢冷冷开口,立时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朕就坐在城中,等着它北戬大军来!”
一堂门槛处光亮堂堂。
落叶娑娑,被风时时扫进扫出。
早就该知,她这一生,怎会有清享了无涩事的时光。
…………
大历十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北戬出兵,怀远大将军胡彭领八万人马越剑峡袭南,进逼顺州。
上会诸将于堂,下旨调奉清路禁军南下以援;时城中守军上下不及二万,左右进言,请上移驾,上怒而驳之,众人弗议。
十月初五,北戬大军兵临城下,列阵擂鼓,激喊叫战,日夜不休。
初七,十数将校不忍其辱,连番请战,上按剑于侧,命左右诸将闭城不出,违者立斩。
…………
城外战鼓隆隆之声撕裂天幕,似是永无止尽。
叫战辱骂之浪叠叠不休,字字不堪入耳。
已过整五日。
城中守军数寡,无法轮流执勤以戒,因是连日来兵疲神乏,被城外北戬大军包围之势勒得人人紧张难耐。
两日前军中十二个将校连名请战,欲带兵出城煞一煞北戬嚣张之势,都被她驳了回去。
燕朗其殁之鉴犹在眼前,哪容得他们随意出城!
奉清路援军仍在路上,何时能够抵赴尚且不知,城中守军就似困兽一群,日日夜夜被监于牢,虽有利爪,亦无法为战。
只能坐等北戬主动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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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日落渐早,夜风中肃杀之气愈来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