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年听见身旁的崔清若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借尸还魂?不对……”
谢芳年问:“嫂嫂,你怎么?”
崔清若拉着谢芳年的手,道:“芳年,你与冬青在此处等我。”
她嘱咐冬青和几个侍女,道:“你们定要照顾好小姐。”
她往那后台小跑去。
崔清若觉得,她就快要捉住她要的真相了。
那真相或许远比她想的要荒谬数倍。
留在原地的谢芳年疑惑不解,“嫂嫂这是怎么啦。”
只是下一秒她的神情也变了一瞬。
她闻到了血腥气,她从小眼盲,却又因祸得福,正是眼盲让她的其他感觉比旁人敏锐许多。
冬青见二小姐往小巷走,连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一个少年蜷缩在小巷里,谢芳年看不见,只能闻到浓郁至极的血腥气。
可冬青却看得见这少年身上的鞭伤,以及他那脸上属于奴隶的刻印,她还不及劝阻,就见谢芳年已然上前。
少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感觉一双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然后温暖包裹住他。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只看得见一双无法聚光的黑眸,像黑夜,更像墨玉。
莹润而深沉。
“别碰我。”
他狠戾地推开那人。
谢芳年好心把身上的披风盖在这人身上,却被她一把推倒在雪地里。
但她并没有气恼。
这人伤得真重,如果能把他救回来,或许她的医术也能更进一步。
她转头对冬青道:“把他带回家。”
如今再不用像在谢府那样小心翼翼,她一定要好生钻研医术,成为大虞最厉害的女大夫。
那边的崔清若也追到了后面,拦住抱着琵琶刚下场的崔娆。
崔娆体态成熟稳重,见着崔清若只盈盈一笑:“二姐。”
崔清若扒拉记忆中的这人,忽地意识到,这人所有的不一样,都是从那一场大病开始的。
此事太过于玄乎,以至于她从未荒唐想过。
借尸还魂?不,崔娆或许是黄粱一梦……甚至,或许不只是“梦”。
崔清若望着崔娆,目光如炬,看得崔娆都有些不自在。
崔娆心虚道:“二姐,你这是做什么?”
崔清若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她开的茶楼走。
掌柜看见崔清若,正想和她说话,就听见她道:“晚儿,你把茶楼看好,不要让客人上二楼。”
崔清若想,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问出个所以然。
她一心只想着崔娆这事,以至于忽略身后,早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李三郎瞧着大皇子出神的样子,不解道:“殿下,您在看什么?”
自从谢珩之死后,李三郎就投到大皇子这里,今日宫宴陛下说大皇子还在丧期,下旨让他不必入宫。
可太子不也还在丧期,说到底,陛下就是因为长公主一事,怀疑大皇子与长公主结党营私,故意警告他。
大皇子望着崔清若的背影,道:“三郎,我记得你嫂嫂是改嫁来着。”
李三郎不明白大皇子这话,谨慎道:“是。”
大皇子眯着眼,崔清荷已经定了婚事,还是和徐家订的姻亲。
他犯不着冒着得罪徐家,去抢一个崔清荷。
至于崔清若,她的丈夫不就是个小小举人,谢家又失势。
甚至,他不需要动手,只要私下与谢庭熙知会一声,那人怕就会主动和离。
他的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清河崔氏的嫡女嫁给谢庭熙多浪费,他若娶之,岂不比那个许家不中用的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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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落了一子,道:“你的棋风像朕。”
谢庭熙不语,只静默着提了一子。
皇帝打量眼前这人,他的眉眼和眼角的泪痣,实在生得像他母亲。
那个他一生追逐,一生所求,却也从未得到的人。
只是,眼前这人又不像。
他的眼里既没有王徳音年轻时的轻狂肆意,也没有那人后来的绝望衰颓。
他的眼里只有不在意,总是淡漠地看着一切,像是看透俗世的老僧入定。
他道:“今日宫宴,朕瞧你没吃多少,可需要传膳。”
谢庭熙摇头,“多谢陛下。”
皇帝道:“子言,你真的不愿意唤朕一声父皇吗?”
谢庭熙垂眸,只觉可笑。
这个人做出那些许事,却还想着旁人包容下所有过错,放下仇恨。
他又下了一子,结束这盘棋。
谢庭熙凝视这棋局,心思却不知飘了多远。
他小时候是喊过这人“父皇”的,只喊过一次。
因为,那唯一一次的“父皇”,让他阿娘那样恩怨分明,从不把气撒在他身上的人红了眼眶,用尽力气甩了他一巴掌。
末了,她阿娘毫无仪态地指着皇帝,骂他:“你喊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