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太监紧随其后,指了指榻上的人,说道:“殿下骤然离了人服侍起居,自然不习惯,奴婢特地命人把侍奉殿下的侍女带来了,若还有什么差遣,殿下尽管与值守宫人说便是。”
傅知妤愕然。
小榻上的人就是荷月,她也被牵连杖责,现在上了药只能趴在小榻养伤,哪来的力气侍奉人?
荷月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方公公让他们留了几分力,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其他。”
就算这么说,她现在虚弱的都站不起来的模样也足够吓坏傅知妤了。
“殿下的裙子脏了,奴婢……”荷月瞥到她身上沾到的酸梅汤汁,刚有动作就被傅知妤按回去。
“我自己换,你别起来了。”
伤成这样,傅知妤肯定不忍让她起身,绕到屏风后换了干净衣裙,自己绞干帕子慢慢擦拭溅在皮肤上的痕迹。
荷月看着她皓腕上一圈红痕,意识到愠怒中的陛下竟然连公主也伤到了,如若不是四殿下和公主在,他们恐怕已经裹上草席子了。
“皇兄为什么要罚你们?”她的询问让荷月回过神来,然而这次避无可避,她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被迫面对公主的眼睛。
荷月定了定心神,答道:“有宫人心术不正。”
傅知妤完全没信这话,反问她:“你也挨打了,难道你也是吗?”
荷月语塞,默默转过头。
她的伤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换一次药,虽然嘴上说着不严重,但掀开衣裙时露出的模样还是让傅知妤不忍细看。
荷月受宠若惊,几次三番劝说让杂役宫女来做这事就行。
夜间,兴许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傅知妤又梦到了沈修媛。
不同于上次温柔抱着她的模样,这次的沈修媛唇色乌青,脸颊苍白,整个人毫无生气,乌黑的眼瞳幽幽盯着她看。
她当时自知时日无多,拉着傅知妤的手,说要埋在道观后那块平地上。
年幼的傅知妤不解其意,只会无措地答应她的任何话。等沈家的人来了,她将沈修媛生前的原话复述给他们听。
后有山前有溪,风景宜人,沈修媛时常去那边,一呆就是一天。
梦里的人自然不会回应她的话,画面一转,傅知妤又回到禁内。
耳边是那几个大臣的私语——
“公主未必是先帝血脉。”
“为何弹劾沈贻的折子都被压了下去?
怀中兔子突然用力咬她一口,傅知妤冷汗涔涔,从梦中惊醒。
眼前是荷月担忧的脸,她半夜听到小公主的梦话,强行挪着疼痛的身躯下榻查看,柔声唤醒了梦魇中的傅知妤。
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傅知妤看清周围环境,呼吸慢慢平复。
“我梦到……”她踌躇着开口,“我想去见舅舅。”
白日里她向傅楷之提出去见沈贻的请求,被傅楷之安抚几句搪塞过去。
倏地提起沈少卿,荷月眸中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被傅知妤捕捉到,心中揣测突然被放大了数倍,小声问她:“我不能见他吗?”
荷月默然。
“我听他们说,我不是先帝的女儿。”傅知妤这话,无异于在荷月心中激起骇浪。
荷月勉强挤出个笑容:“殿下是听谁说的?”
“大臣们说的。”傅知妤观察着她神情变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皇兄才……”
荷月捂住她的嘴,浑身颤抖:“殿下,不要说了。”
她急于否认,反而笃定了傅知妤的猜测。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偏殿的宫人被换走封口也有了合理解释。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傅知妤毫无睡意,盯着承尘上的花纹看。
捱到清晨起身,宫婢才梳洗完,发现公主已经步出屋子了。他们对视一眼,也不知公主要往哪去,先小步跟了上去。
一早找过来,傅楷之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来哭诉,让内侍再摆一份早膳。
“四哥。”傅知妤拉住袖子,仰起脸,“今天能带我去见舅舅吗?”
“这么急?你身体还没好透,这么热的天出去不好。”傅楷之诧异她的急切。
傅知妤一颗心微微沉下来:“我已经没有不舒服了,等日落再去也行。娘亲的忌日快到了,我想问问舅舅该怎么办。”
“沈大人最近公务繁忙,贸然前去不太好。”
“四哥——”傅知妤咬住唇,“究竟是我舅舅没空见我,还是你们不想让我去见他?”
傅楷之预备了好几种说辞,在接触到小女郎水光朦胧的杏眸时,突然被堵在喉间,张了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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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宫人看到公主从四殿下处跑出来,窈窕身影从余光中掠过。
鉴于文华殿那场祸事,他们也不敢讨论,害怕惹火烧身,匆匆一瞥继续做着手中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