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出乎她意料的是,此刻比记忆中更加深邃美妙,美妙到她想,要不要干脆直接跳下悬崖。
理智就在这时骤然回归。唐翘楚在悬崖边上止步。
心中后怕,便想放开小女孩的手。却在这时被齐臻反过来握住,不准她逃。
唐翘楚心中惊起一片飞鸟。
好像在玩一场追捕游戏。原以为她才是游戏中做主导那个猎食者,现在却反被伏击。
她觉得凭着自己半脚踩在成人世界的老道,足够把面前这个小女孩看得透彻,却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是害羞草的人,能在顷刻之间,变得这么具有侵占性。
“学姐,你总是捉弄我……”却在这时,听这个危险的家伙低声说。
“你讨厌被捉弄?”
“讨厌,”女生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但你是例外的。”
警铃就在这时再次作响,仿佛在提醒她不能再向前迈步。
再向前,会死无全尸。
犹疑着,却听齐臻在旁轻声感叹:
“真像《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是,她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部电影她看过。是少数的,独角兽推荐她去看的电影。
电影最有名的一幅海报,是一对情人并肩躺着。他们身下是冻结的冰湖。在那里,他们看过烟火,动过真心,又在记忆消除后再度重逢,一起躺着寻找天空中并不存在的星座……
而齐臻是在说,此刻的她们好像那副海报。
炎热的秋夜慢慢冰封,十月的叶城随之消失,一片纯白的世界蔓延开来。在纯白的世界中,体育场不再是体育场,阶梯也不再是阶梯,变成了雪白冬日里冰封的湖泊。开花的异木棉干枯、冻结,她们躺在了冰面之上。
“记得那时候,乔尔对克莱说了什么吗?”就在这时,跟她一同躺在这一片雪白中的齐臻问她。
对了,乔尔和克莱。电影中的那对男女,就是叫这样的名字。
齐臻问她记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就好像十分肯定她也看过这部电影。
她为什么那么肯定?
“不记得了,”她答。答完便想到她和齐臻现在是在轻言轻语地交头接耳。
跟某个人这般亲近地聊天,这画面她也曾想象过——在跟网络彼端那个虚幻缥缈的人一起看《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时候。
然而,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又和想象中有些不同。在真实的此刻,她没有因为碰到对方的手指就缩回手。反而是被捉住了,被捕猎了,被一个在她看来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吃得死死的。
心境完全动摇,便再一次看向齐臻,跟她的视线再次交汇。
在只处于她想象中的、不可能的纯白世界中,她们看着彼此,目光炙热地。
“乔尔说,克莱,即使要我现在死去,也没关系。”就在这时,齐臻说。
情人们总是在爱中疯狂,灵魂交融到不分你我,就连殉情也毫不畏惧。
为别人的深情心动着,就见眼前人朝她靠近,靠近到甚至僭越了暧昧的距离。在透过树丛而变得熹微的光中,唐翘楚细细地看这个靠近她的人,觉得她真是个好看的,让人容易被吸引的人。
她是好看的,第一次见她就觉得了。那时还觉得她笑起来会很漂亮,后来证明果然如此。奇怪的是,明明每次她待她都那么热情,她却总还是觉得她是那种不会对别人轻易产生兴趣的人。不产生兴趣,却让人无法不对她好奇。
对这些,这个人一无所知,不仅轻易地僭越距离,还要在此刻带着羞赧的神情看着她,然后认真地对她说——
“学姐……即使要我现在死去,也没关系。”
唐翘楚回过神。
一旦与死亡牵连,身下的冰湖就变得危险。好像下一秒钟冰层就会破碎,不可能的纯白世界随之崩塌,将她和齐臻引向刺骨的深渊……
等等。
如果非要跟谁一起死去,跟她一同殉情的,怎么会是这个小女孩。
在惊然中从齐臻那里抽回手,唐翘楚坐起身。
冰雪一瞬间退却,映入眼帘的是南方炙热的夜。纯白的世界再无影踪,唯有夜空与星光不变,仍然遥远、深邃,不可琢磨。
再看齐臻。她仍然自如地躺着。
突然就明白,这个害羞草般的小女孩之所以有时侵占感十足显得那么危险,或许是因为她的内里根本就是亡命徒式的人。
亡命徒们和这个世界的情感关系非常浅淡,摇摇欲坠,所以随时都可以离开。他们离死亡的距离很近,只因为目的和热爱跟世界牵连,或者成为杀手,或者成为苦行僧。
然而艺术,总是更偏爱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