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门卫为什么会想联络她,就见他从里屋拖出两幅画。
是她去年冬天在家画的两幅。像迷宫出口一般的阳台,以及照着老影集画的姥姥和姥爷。老人们坐在床上,床上放着那床龙凤呈祥。
“你家那些人原本要扔的……你小姨父让我帮忙留着。”
齐臻的鼻子又酸了,接过画。
“谢谢您。”
“对了,还有这个。”说着拉抽屉,拿出一封信来给她,“也是你小姨父背过大家留下的。”
齐臻接过来,只见信封上是她无比熟悉的工整秀丽的笔迹——
“小臻亲启。”
这夜回酒店。洗漱干净后,用了很久时间,才敢把那信打开来读。
读完信,齐臻摁灭了灯,随后在黑暗中躲进唐翘楚怀里无声地哭起来。
两年后又谈起这日。唐翘楚才小心翼翼问齐臻那封信里,老人究竟跟她说了什么。齐臻答她说如果哪日她还来不及与她告别就离开,让她千万不要为她伤心。要好好活下去,画下去。
“可是那天,你在墓前跟姥姥说要她帮你实现一个美梦,那个梦是什么?”
这么反问唐翘楚,唐翘楚却只是笑笑,不答话。
又两年后,齐臻在某夜梦到唐翘楚在墓前许愿那样子,哭着醒来。
随后她想知道,她那天究竟许下了什么梦,那梦又最终实现没有。
***
唐翘楚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回叶城后,她便把齐臻的一切包括她本人全部搬去了华庭。从那之后,齐臻开始在叶城有一个家。
华庭这套房间很大,还有一个画室。画具齐全,然而唐翘楚却说那画室她进大学后就用得很少。
回到叶城的第三日,在窗向江岸的画室里,齐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拿起笔。
画的是眼前的江水,画在一个速写本上。一边画一边觉得她和画笔间有什么变化了。关系正在重建,虽是在残垣之上,但她莫名觉得一旦重新开始,它们之间一定会更加亲密深刻。
抱着这样的心情画完这副速写,觉得有什么放下了,又把什么拾起,永远铭记在心里。好像在结疤的地方撒下花种,等它来年开放。
唐翘楚也看见了她画画,她很开心,那晚亲自下厨给她做了晚餐。晚餐后她们聊天,拥抱,随后又睡在了同张床上。
她们之间进行的次序好像跟别人不同,同居一个月过去,唐翘楚才跟她确定了恋爱关系。
跟唐翘楚坦言想要确定关系那天,她很诧异。“因为有人跟我说你讨厌沉重的关系,所以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唐翘楚说。
这是真话,但是她不同了。因为姥姥也告诉她,她害怕的是恨,不是爱。
可是这些旧事是谁告诉唐翘楚的呢?追究地问她,她却不回答,只是抱着她说能成为她的女朋友她很开心。
齐臻却还是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真的开心。因为前一次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唐翘楚却突然疏远她,然后离开。
况且,眼下确实存在着两个令人无法心安的问题——
首先,就是唐翘楚那个“男朋友”。
她家人介绍给她那个男朋友,她至今没问出姓名。只听说好像是个油画家。
她想,唐翘楚不告诉她名字,或许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人是多么有名、多么优秀一个人。
唐翘楚说她和那人之间是伪装的关系,因为那个人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但齐臻还是不安。因为越了解唐翘楚,越确定她的未来将会有很多安排。
这男人是一个安排,毕业后去英国留学是一个安排,家大业大回来后做什么是一个安排,要结婚生子是一个安排……
这些安排中,齐臻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可是,她又觉得此刻她们的两情相悦是真的。
这里面,又牵扯到她的第二个不安——
她们恋爱了,同居了,同床了……却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擦边球打得最猛烈的一次,便是在北京她刚出院那晚。当时唐翘楚问她你知道怎么做吗,她答不上来。
现在,她能答上来了。但是唐翘楚却不再提那回事,跟她睡在一起也克制保守,连睡衣都换成了各式各样的T恤衫。
一开始,她害羞没有直接问。终于一次喝多了回家,在唐翘楚怀里一边醉言醉语,一边不甘心地提起这桩事。唐翘楚却笑她,说原来你在意啊。
当然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都要爆炸了。不安有那么多,唐翘楚完全属于她的证明却差最关键的一环。
唐翘楚却摸她的头,说小屁孩,至少要等你到20岁吧。
她不知道唐翘楚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认真的,反正她认真了。认认真真,每天都在等待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