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镀在这时候才知道,李寄其实是容易服软的。
容易到.....在连续被拒绝无数次之后,他跪在了其中一位车主的车旁。
他不停拍打车窗,求他们帮忙。
梁镀的视线彻底模糊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眼里灌满了雨水,也好像不是雨水,是热的,有温度的。
他看到那位车主大发慈悲地降下了车窗,李寄立刻回头看向自己,每个眼神都仿佛在说:你看,小梁,有人救我们了!
最后一点气力快要耗尽的时候,梁镀摘下了胸口上的子弹。
他握在手心,感受弹头的冰冷与钝痛。
像雨水一样,让他的心,彻彻底底凉下来。
梁镀闭上了眼睛,在这之前的一秒,他看到了李寄拿着电话向自己跑来,面色惊得惨白,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勉强牵动起嘴角,心想,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哪怕结果他承受不起。
哪怕是他....失去自由。
第68章
救护车赶到时,雨停了。
护士在车里不停给梁镀做心脏按压,各种李寄看不懂的医疗仪器连番上阵,他光着膀子湿漉漉坐在一旁,想上去帮忙,却被护士拦下。
他抓住每一个医生问“他有没有事”,每一个给他的回答都是“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
李寄帮忙抬担架的胳膊一抖,旁边立马有人呵斥了他一声,他让出位置给医护人员,紧跟在他们身后冲进医院。
走廊里病患很多,他满身的水和血混杂在一起,头发凌乱,眼神惊恐,吓得不少父母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
手术室的灯亮起,漫漫黑夜来临。
李寄在走廊的凳子上坐着等,手里攥着借来的一部手机,几乎快要捏碎。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还是睡不着,双眼熬出了几缕红血丝,淋雨的冰冷感后知后觉蔓延上来,他打了个喷嚏,身上便多了一件外套。
他抬头,姜恩遇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手上拎着一把伞,在滴水。
李寄抹了把眼睛,不肯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人前,竭力调整语气道:“有烟么。”
姜恩遇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递给他。
李寄咬住烟的时候,烟身颤抖了一下,他抬手护住火,也沉默下来。
“肖炜辰醒了,”姜恩遇在他身边坐下,“要不要见见他。”
李寄摇了摇头。
“不打算继续跟他合作了吗。”姜恩遇朝手术室上方的红灯看了一眼:“几个小时了。”
“四个半。”李寄眼白愈发泛红。
尽管知道李寄现在的情绪处在崩溃边缘,没有心思去思考之后的计划,姜恩遇思索了一下还是说:“李珉的人一会儿可能就要过来了。”
李寄低下头,缓缓吐出烟。
“实在不想回去的话,现在跟我走,”姜恩遇看着他:“换个办法从长计议。”
“我得等他醒过来,”李寄声音低哑:“我得看他没事了,才行。”
姜恩遇抿嘴,不再逼他作出决定,李寄现在可能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缓解情绪,尽管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四个半小时。
两个人同一时间不再出声,走廊里很安静,也空旷,最尽头另一间手术室突然传出一声哭喊,家属崩溃,人没了。
是一个男人在哭喊,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姜恩遇揉眉心的动作顿了一顿,李寄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收回,看向手术室的灯。
他很害怕这盏灯突然熄灭,然后医生走出来对自己说那句,我们尽力了。
李寄觉得,他会哭得比那个男人还要悲痛。
甚至姜恩遇,都没有安慰他的能力。
他不忍心去想姜恩遇妻子去世的那晚,他一个人带着小丸,是如何在走廊宣泄崩溃的,姜恩遇的爱人死了,他的爱人也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两个人的情况像一个模子复刻出来,前者来,后者仿,是如此相似又残忍。
突然之间,李寄明白了姜恩遇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心结。
换他,可能别说谋划复仇,就连走出心理阴影,都需要不止五年。
如果梁镀死了。
如果梁镀死了。
没有如果。
李寄用指腹按灭了快要燃尽的烟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回去。”
姜恩遇走了神,低低地问:“什么。”
“我回李珉身边取证,”李寄说:“看好肖炜辰,别让他再回到李珉身边。”
“那梁镀....”
“替我照顾好他吧,”李寄忍着喉咙里的酸涩感:“等他醒过来,就告诉他,是我自愿回去的。”
“我自愿结束这一切,我向李珉妥协了。”
“梁镀不会相信的。”姜恩遇说。
“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短期内行动不便,”李寄越说声音越哑:“替我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