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晚上,你就点着尸油做的蜡烛,然后开始叽里咕噜,咕噜咕噜地开始念咒,人家就被你诅咒了。到时人家是各种倒霉不幸的事情接踵而来,你却是各种幸运之极的事情接踵而来。你……你就是要这样做,所以学那赵高指鹿为马,指着一个死人说他还活着。
因为你也知道,要是大家都知道你把一个死人搬去了你的医馆,那大家一定会怀疑你打算利用死人做什么坏事的!你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听到我指出他已经死了,就说我没读过医书,还说我不要高谈阔论,指手画脚,仿佛没有读过医书,就没有说话的资格了似的。呜呜,我年纪比你小,看的书比你少,那有怎样?我不认识字的时候,就见过死人了!呜呜!”
这秦大夫不过是七云镇上的大夫,自小到大,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与七云镇相距二百余里的快活林,像现在这样的难堪场面,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
眼见数百道目光都射向自己,目中均有诧异、怀疑、鄙夷甚至敌视之色,秦大夫不由得又惊又怒,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炼尸油这种邪术,我怎么会做?我在七云镇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夫,给那么多人看过病,我是不是用尸体炼制尸油的坏道士,大家都比你清楚多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没人会相信你的!”
那女童哭道:“这人既不是我杀死的,也不是我叫你带走的,更不是我叫你说他没有死的,你老羞成怒,凶我做什么?你要当真觉得自己有理,那你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把一个死人说成是活人,还要把一个死人带去医馆啊!我竟不知道,原来医馆已经变成了义庄,是供人停放尸体的地方,而不是给人看病治伤的地方!”
贾珂见这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说哭就哭,丝毫不觉害臊,倒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七八岁孩童,但这小姑娘看模样已有十二三岁年纪,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条有理,咄咄逼人,实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会说的话。
贾珂不禁心下起疑,暗道:“难道这个小姑娘,就是苏行也的同伙?亦或是苏行也的同伙,不敢自己露面,就派这个小姑娘过来代他说话?可是她想搞清楚苏行也的死因,何必在大街上露面呢?她直接去医馆,从秦大夫手中抢走苏行也的尸身,难道不更简单吗?她为何要在街上闹这么一出?”
众人见这女童明明对秦大夫害怕得很,却也一直与秦大夫据理力争,无不对她生出怜惜和赞赏之意,又见秦大夫满脸怒容,眼中却流露出慌乱之意,这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当真惹恼了大家、人群中有几人已喝了起来:“这小孩说的没错!秦大夫,你别以为只有你见过死人,我也见过的!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他绝不可能还活着!”“不错,我也见过死人!你带死人回去做什么?”“老秦,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可不让你好过!”
秦大夫活了三十多年,还头一回体会到过街老鼠的滋味。他狼狈之极,自然不敢嘴硬,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说道:“这、这是南钟楼的老板让我这么做的,他不希望有人死在了酒楼,所以要问配合他说几句假话,再在戏台上演一出戏,这可不关我的事!”
那女童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他是死人!我就知道我才不会看错!老伯,你早点儿承认你在撒谎,我才不会在这里和你啰嗦这么多话呢!”
她仰起头,向太阳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呵欠,脸颊上犹有几滴晶莹泪珠,神情却已变得懒洋洋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睡午觉了!”说完这话,看也不看秦大夫一眼,径自转过身,向东北角行去。她走过两条街道,走进一家客店,贾珂疑心她就是苏行也的同伙,自然悄悄跟在后面。
过了一会儿,那女童走到大门口,店小二牵过一匹红色的骏马,她翻身上了马背,纵马出镇,向西疾驰。贾珂跟在后面,虽不能骑马,但他衣袖飘飘,随在马后,始终和红马相距十余丈的距离,红马快他就快,红马慢他就慢。
这时他们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芳草萋萋,黄沙无边,那红马的四只蹄子扬得泥土飞扬,碎石飞溅,贾珂脚下却尘土不扬,轻飘飘的犹如御风而行,不论是走草地、沙地、泥地、河道还是山地,他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那女童驰了一日,途中经过一个小小的村落,在一户农家投宿,贾珂便在树上过了一夜。次日一早,那女童继续向西赶道,贾珂和昨天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将到中午时分,那女童转过两座山峰,进了一个山谷。只见山谷中一团绿,一团蓝,一团白,一团粉,一团紫,花团锦簇,郁郁葱葱,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