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郁郁寡欢,皆因一个“情”字,想起许仙和白娘子的情爱纠缠,暗道:“倘若许仙和白素贞不曾相遇,许仙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孤独终老,也好过卷进精怪的世界里,先被吓死,再去出家,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镇压在雷峰塔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白素贞修仙问道也好,霍乱人间也罢,没有许仙这个软肋,她大可以逍遥人间,无忧无虑,又怎会被关在雷峰塔下面呢?一时的欢喜有什么意思?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这句话果然不错!”想到这里,心中一痛。
桥边有好几家酒家,贾珂和王怜花饭后经常来湖边散步,偶尔也会来这几家酒家喝一杯酒赏花。贾珂此刻可不想去和王怜花一起去过的酒家喝酒,于是和小鱼儿又走几步,来到一家位置偏僻的小酒家斜对面。
这家店的内堂中稀稀疏疏地摆了四五张饭桌,其时时辰还早,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店小二坐在门口,一个坐在椅子上剥花生,一个裤脚高高挽起,懒洋洋地靠在一棵大柳树上晒太阳。
贾珂道:“咱们去那边喝酒吧。”
小鱼儿在吃喝上向来不讲究,有好吃的最好,没好吃的也无所谓,何况贾珂现在这副郁郁不欢的模样,可真让他担心,自然不会去计较这家小酒家看上去不太干净,做饭只怕也不好吃的事情,立即答应道:“好啊!”
两人走到这家小酒家的门前,那两个店小二瞧见他们的容貌,心中很是诧异,寻思:“贾大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小破地方?”当即站起身来,将贾珂和小鱼儿迎了进去。
两人入内坐定,贾珂对店小二道:“小二哥,请你取两只大碗来,打二十斤高粱。”
那店小二和小鱼儿听到“二十斤高粱”这五个字,皆是大吃一惊。
店小二不敢多嘴,笑着应了一声,便即转身离开,心想:“二十斤高粱,他们喝得完吗?”
小鱼儿知道贾珂喝酒向来很有节制,高粱本就是烈酒,换作平时,贾珂最多只喝三斤,就不会再喝了,没想到他今天竟要一口气喝下二十斤酒。
小鱼儿暗想:“贾珂一路上都不说话,看来他只是来找我喝酒消愁,可没想把他愁苦的原因告诉我。我须得想个办法,慢慢套出他的话来。”于是微微一笑,说道:“你今天终于想开,决定大口大口地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了?”
贾珂自放在桌上的筷筒中取出一根木筷,放在手中把玩,双目怔怔地望着桌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刻听到小鱼儿这话,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就是来买醉的。”然后望向窗外,见桥下尽是荷花,临水而立,变幻无常,心想:“若是我酒醒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什么人也都不记得了,从此孤身一人,做个游魂野鬼,那得多快活啊!”
这时店小二取过两只大碗,两大坛酒,放在桌上,然后拿起酒坛,斟了满满两大碗酒。
小鱼儿可不是酒鬼,不会没吃早饭,就喝起酒来,向那店小二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通通拿上来!最好再来两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喝酒之前先喝点热粥,肚子才不会难受。”他不知道贾珂有没有吃过早饭,因此要的是两碗热粥。
小鱼儿说话之间,贾珂已经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小鱼儿虽然没有喝酒,但是一嗅酒气,便知这酒烈而不醇,乃是常酿,贾珂放着家里的上佳美酒不喝,却跑来这破旧的小酒家,喝这劣等的烈酒,其中显然大有古怪。
他二人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自小在不同的地方长大,习惯和喜欢自然极为不同。
贾珂自小在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中长大,行差一步,便可能丢掉性命,从来不敢放任自己喝醉。
小鱼儿虽然自小在恶人谷中长大,五六岁的年纪,就开始学习杀狗,但是收养小鱼儿的那些恶人们,希望小鱼儿学会他们的本领以后,离开恶人谷,在外面兴风作浪,祸害世人,当然舍不得小鱼儿丢掉性命。
小鱼儿可从没谨慎度日过,他向来任性随意,喜欢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什么事情,哪怕明日天要塌下来了,今日也要好好玩一场,当然曾经与人举杯痛饮,醉得人事不知,对自己的酒量颇为了解。
小鱼儿心知贾珂是他的孪生兄弟,两人的外貌一模一样,料来酒量也是一模一样,不过贾珂内力深厚,远胜于他,若是贾珂用内力逼出酒气,倒未必喝上几斤,就会醉了。
这时见贾珂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喝得如此豪爽,小鱼儿又想:“照他这个喝法,最多再喝十碗,就该醺醺然的,有些醉意了。到时他心中飘飘荡荡的,没法像往日那般深思熟虑,谨言慎行了,我想从他口中套出他愁苦的原因,自然不会多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