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虽不明其理,但见慕容复受伤吐血,这一急自然非同小可,他哪还顾得上先前的怨气,甚至连自己被鸠摩智点住穴道,现在半点武功都用不了这件事也忘了,当即双足一点,急冲向慕容复,刚离开他乘坐的小船,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他已经落入了湖水之中。
这一下自然大出他二人的意料之外,段誉落入水中,不由羞的满脸通红,也不在水中挣扎,恨不得就这样淹死算了,慕容复眼睁睁地看见段誉掉进水里,一怔之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段誉本就羞恼,此刻听到慕容复嘲笑自己,不由气忿忿地道:“你还笑!”说完这话,便沉入了水里,他愕然之中,喝进了一口湖水,眼看就要喝进第二口湖水,这才着急起来,手脚在湖水中不断扑腾,突然间一道力量勾住衣领,将他向上一提,随即他自湖中飞起,轻飘飘地落在船上。
段誉浑身都已湿透,这时坐在船头,水珠不断自他的头发、下颏、衣角、鞋面滴落下来,一阵清风吹了过来,黄昏时分,风中微有寒意,拂到他的身上,他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噤。
刚刚他掉进湖里,慕容复向他一笑,恍惚之间,段誉只觉两人又回到了从前,岂知慕容复将他从湖中救上来后,便不再理他,他拿出绳索,将先前的小船系在堆放着书籍的小船上,然后施展轻功,回到放着书籍的船上,拿起船桨,扳桨向深处划去。
段誉坐在船头,眼巴巴地看着慕容复,心中又着急,又期盼,过了半晌,见慕容复始终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咳嗽一声,坐到慕容复身边,眼望湖水,说道:“你……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只听得慕容复嗤的一声笑,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半点长进也没有。”
段誉听到这话,立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自己也是失手被擒,朝不保夕,那时也是他出手相助,救出自己。段誉一时无话,心中忽然闪过千百个念头,从他二人初次相遇,到自己从皇宫回家,再找不到他的人,只看见桌上一封书信,那些画面突然间十分清晰,在他心中一晃而来,又一晃而过,霎时间已经过去三年,回过神时,只听得水声轻悠,缓缓在他心上流过。
段誉心中怅惘,侧头看向慕容复,慕容复却没有看他,手扳船桨,眼望云水深处。其时天色已晚,湖面上烟雾渐浓,慕容复的脸也在湖雾之中看不清晰,朦朦胧胧的仿佛只是一个虚影,一场梦境,段誉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向前探去,随即手指就落在他温软的脸颊上。
段誉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摸到慕容复的脸了,他一时惊住,随即收回了手,说道:“抱歉,抱歉,我……”后面的“以为你是假的,我正在做梦呢”还没说出口,就见慕容复向他一笑,笑容之中,颇有讥讽之意,又听他说道:“你从前又不是没摸过,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段誉听得气往上冲,冷笑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慕容公子,你要不要我把你当年写的那封诀别信给你背一遍?从此咱俩再无关系,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半点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又怎敢去高攀你?你快找个地方把我放下船去,要不就像刚刚扔那大和尚,还有那三个船夫一样,把我也扔进湖里,反正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何劳你特殊照顾?”
他说到这里,眼圈一红,泪水险些便要夺眶而出,只觉再也没法待在船上,当即站起身来,略一迟疑,见慕容复不来阻拦自己,一时心灰意冷,再无留恋之意,双足用力,跳下船去,眨眼间已经沉入水中。跟着哗啦声响,湖面碎裂,慕容复又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拎回船上。
段誉浑身湿透地躲在船上,气愤愤地道:“你干吗非要留我在船上?”
慕容复从怀里递给他一张手帕,让他用手帕擦水,然后重新握住船桨,悠悠闲闲地扳桨划船,说道:“嗯,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段誉握住手帕,动也不动一下,任凭湖水在头上脸上肆意流淌,听到慕容复这话,只道他要问自己鸠摩智的事,冷笑道:“什么?”
慕容复道:“我留下的那封信,你当真一字不漏地都记在心上了?”
段誉一怔,冷冷地道:“我记不记得,关你什么事?”
慕容复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你要给我背一遍吗?”
段誉忿忿地道:“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吗要背给你听?”
慕容复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段誉等了片刻,见慕容复始终都不说话,索性仰躺船上,湖上清风阵阵,满是荷花清香,远处的夜空被大火映得通红,他们正上方的夜空却黯淡无光,不知不觉间,他身上的湖水渐渐给晚风吹得半干,胸中却愤懑难当,鼻子一酸,突然间眼前一片模糊,也不知这是泪水,还是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