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的人不少,每件展品都拥有独立的空间,画旁边有关于作画者的介绍,举着相机拍照的人不少,摄影姿势专业,多是媒体行业的。
云边沿着参观路线一路走着,最后停在了一幅雪景画前头,眉头抬起。
光线昏暗的厅堂里,所有的光都集中在展品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画被展出,但在一众知名画家里头,还能有如此特殊的位置,让她有些惊讶。
有观画者在一旁议论:“云边?这个画家不出名吧,怎么和容老的展位一样大。”
“是个小众画家,作品倒是不错,获过不少奖,但人太年轻了,资历尚浅,摆在这个位置的确不太够格。”
“你认识?”
“不熟,只是见过,人比画要漂亮。”
“怪不得,怕不是什么富商的亲眷吧,所以才有如此厚待。”
“那就不知道了,她背景很神秘,人也不公开露面,比较低调。”
“低调?那更说明问题了,要是干净的话,何必弄得见不了人似的,显然是怕人扒身世呗。”
云边站在他们身后,对两个人的谈论充耳不闻,安静地观赏画作,罗浚站在距离她三米远的位置,不打扰地盯着她。
无论站在阳光之上,还是沟壑之下,人性都是逃脱不开的,人性有善,必然也有恶,但这恶意对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就要看世界的秩序如何,因为恶不同于善,恶有忌惮,恶是个胆小鬼,世界的规则越健全,它们越是偃旗息鼓。
人要消灭的从来都不是恶意,而是恶滋生的环境。
“云边。”
云边看得太专注,迟疑两秒才回过头。
“容老。”她轻轻颔首。
刚刚谈话的两人也回过头,看见云边和容唐老先生皆是当场尴尬住,连招呼都没打,快步从展品前头离开。
容老满头白发,身形消瘦,褐色的毛衣外头套着件马甲,朝云边笑笑:“你这孩子怎么才来,展览都快结束了。”
“我哥哥那边我总放心不下,就耽搁了几天。”
“云端最近还好?”
“挺好的。”
容老点点头,研判似的打量了一下云边:“你最近也还好?”
“也挺好的。”
客套过程不过几秒钟,云边的表情姿势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容老还是觉得她不一样了,眼神比之前明媚了些,像是困扰好久的事情总算等到了转机,但眉头却有浅浅的川痕,怕是又有了新的困扰。
云边直来直去问:“容老,为什么把我的画摆在这个位置?”
容老笑笑:“你的画好,摆在这怎么了?”
“这展厅里的画,哪个不好?你这是明目张胆给我开小灶呢。”
容老皱眉:“你这孩子,给你小灶还挑我了,我这不是提携你吗,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毛病也多,再不提携,等什么时候去。”
云边的眸光滑过一丝感伤:“比我有实力的后辈有很多,您把精力搭在我身上,不值当。”
容老爽朗地笑笑:“值不值当,这标准谁定的。”
云边哑然。
云边和容老的渊源颇深,她曾在他那容老手下做过一段时间小工,意外收获了容老的喜欢,收了她做学生。
后来容老因为年纪大精力有限,不怎么喜欢教别人了,便不接待造访的学生,唯独云边,他每次都会见上一见,交流一下艺术心得,或提点她一二。
容老对云边的青睐是不同的,他觉得云边的心很静,不像其他后生,浮躁又贪婪,云边的性子也淡,不争不抢的,没有野心不图发展,对艺术是纯粹的热爱。
他提出过让云边长期留在他身边,做个徒弟,但云边拒绝了,她心中有困扰,始终埋在心里头,她想去寻求答案,没法稳定地留在容老身边。
容老说:“过两天拍卖会结束,我介绍几个人给你,都是我的老友,人脉广,以后你的画只上展览,不要对外销售了,沉淀几年专心研磨收藏画,名声地位都会上一个台阶。你有这般好的画功,艺术天赋也不凡,不该做个无欲无求的人。”
“无欲无求不好吗?”
容老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好是好,但可惜了,金子不该呆在土里,该站在更高的地方。”
云边沉默两秒,挽起容老的胳膊,往旁头走了几步,确定罗浚听不到的位置,说:“容老,您真的不必为我费心,我留不了那么久,明天就得走。”
“什么?怎么这么着急?”容老诧异。
云边抿唇,斟酌半晌也不知如何解释,她只好言简意赅:“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
“多重要?能比你的前途还重要?”
云边的心里并未将两者去做权衡,很自然地选择跟随心意,她看向容老,诚恳地说:“我不知道哪个更重要,但这很清楚,这事我不做,人生就会留下个遗憾,如果我有机会改变这个遗憾,但并没有,是不是比遗憾更可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