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喋喋不休的呼喊,也尽数让金吾卫给堵住:“初沅,初沅,你快救救哥哥啊!唔、唔唔……”
望着他们消失远去的夜幕尽头,初沅久久不能回神。
站在她后面不远处的谢言岐见状,不由得眉宇微蹙,一言不发地动了下身形,将她的视线挡住。
他的官服深绯,一如他这人般瞩目。
初沅的目光,霎时被他的身影占据。
她睫羽轻眨,抬眸的瞬间,便和他四目交汇。
当着众人的面,谢言岐一点都没避讳地直视着她。
一双瞳眸漆黑,零碎缀着星光,宛如深海幽邃。
几乎是在目光相接的同时,初沅那些无措、茫然的,震骇的情绪,霎时湮没于他眸中,归于空白。
眼里就只有他一人。
初沅紧掐着掌心的细指慢慢松开,她回过神来,接下来的一呼一吸,似乎也因为披着他的大氅,弥散着他的气息。
莫名地心安。
——现在,有他在陪着她。
她也不再是当初的,孤身一人。
他们的相视,不过在须臾之间。
最后,是初沅先颤着睫羽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这时,外面的金吾卫也开始行刑。
不知他们用的是何种法子,远远的,只有鞭笞的闷响穿过夜幕传来,不闻那个男子的痛呼。
圣人怒意难平,坐在高位的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极力平复着呼吸。
谢言岐上前两步,和初沅并肩而立,随即拱手行揖,道:“陛下,是臣失责,方才令此人误闯。无端惊扰筵席,还请陛下责罚。”
闻言,圣人摆摆手,道:“不怪你,是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是慌不择路的,跑到了这里来。”
说着,他想起方才那人的胡话连篇,没忍住又是一阵胸闷。
圣人看向初沅,招手示意她走近,关切问道:“初沅,没吓到吧?”
初沅迈着款步走近,于他跟前站定,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
圣人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自是没能忽略她身披的大氅:这样式、这颜色,分明就是男子所有。
而和她一道踏进紫云楼正殿的男子,就只有旁边的谢言岐。
圣人不由得眉头深锁,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青年,眼神带着打量。
初沅连忙赶在他发问之前,出言解释道:“阿耶,是我的裙子不小心被树枝勾破,所以……谢大人就把这件大氅,借给了我。”
她中间省去许多细节,但也却是实话无疑。
不过,好像怎么听,都有些维护之意。
谢言岐抬眸看她一眼,随后,亦是拱手道:“事发突然,未能顾全公主的声誉。”
“臣,自甘领罚。”
听完他们的话,圣人的目光流连于她和谢言岐之间,眉头是蹙得愈紧。
他怎么觉得,自家初沅和这个谢三郎之间,似乎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不就是一件大氅,至于么?
至于关乎到声誉,甚至,还到了要这个谢三郎负责的地步?
一时间,圣人的神情不免有些复杂。
他道:“小事,不足挂齿。”
他的女儿,也不需要在意这些虚名。
这时,外面的动响逐渐归于平静。一个金吾卫大步流星地走进,神色慌张地回禀道:“陛下,犯人晕死过去了!”
这话一出,圣人不由得瞳孔微缩。
担心外边的场面惊到初沅,他转头吩咐身旁的近侍,道:“先送殿下去隔壁的暖阁安歇。”
随后,他又安抚初沅几句,便往殿外走去。
谢言岐既为负责此案的长官,自是不能置于不顾。
待到圣人行过身旁,他也掀起眼帘,似是不经意的,又和初沅的目光撞个正着。
四目相接之时,初沅没由来的心跳一滞。
谢言岐看着她,目光始终流连于她的眉眼间。
忽然,他漫不经心地一笑,跟着转身走远。
他身形挺拔,阔步带起衣袂翩飞。
不多时,便远去在夜色尽头。
初沅望着他走远的方向,下意识地掐了掐手心。
终究是她,不能自已。
还是就这么不小心地,让他看穿心思。
他一定是知道,方才,她是放不下她。
***
圣人苦心设办的夜宴,就这样让一个逃犯给搅乱。
他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便转而问起谢言岐,这人触犯的条例。
“此人身份不明,一直出没于红袖招。”
“意图将一个青楼楚馆的头牌,移骨换容,变成殿下的模样。”
谢言岐站在圣人的后面,不紧不慢地陈述道。
起先,圣人还有些不愿相信。
直到不久之后,红袖招那边的衙役,赶着车将宣菱带到这里,当着圣人的面,揭掉她的面纱。